第3章 第一次对视
前任助理留下的“注意事项”有整整三十八页，从文件装订必须呈45度角倾斜，到给总裁泡的咖啡要精确到75℃水温，甚至连进办公室时敲门的力度都被量化成“三声，间隔一秒，分贝不超过40”。
她对着这沓纸深吸一口气，刚把它塞进抽屉最底层，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响了。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苏念下意识地挺首脊背，目光落在办公桌的电脑屏幕上，余光却瞥见一队人簇拥着一个身影走过来——为首的男人穿着深灰色定制西装，衬衫领口扣到最上面一颗，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是祁晏。
他刚结束高层会议，额角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丝毫没影响周身的冷意。
路过苏念工位时，他脚步未停，目光却像手术刀一样扫过来，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苏念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在面试时见过他一次，隔着十米长的会议桌，只记得他签字时骨节分明的手和漫不经心的眼神。
可此刻近距离的对视完全不同，那双眼睛深黑得像寒潭，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却让她莫名想起老家冬天结了冰的河面，看似平静，底下藏着能冻裂石头的冷。
“祁总。”
苏念站起身，声音比预想中稳些。
祁晏没应声，停下脚步。
他身后的副总们也跟着停在原地，空气瞬间凝固，连中央空调的出风声都变得清晰。
苏念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味，和这栋写字楼里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格格不入。
“简历上写，之前在盛华集团做过两年助理？”
他开口，声音比面试时更低沉些，尾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拖沓。
“是。”
苏念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
盛华是业内有名的“血汗工厂”，她在那里练出了同时处理三份紧急报表的本事，也练出了对老板脸色的钝感力——可面对祁晏，这点钝感力好像突然失效了。
“为什么离职？”
祁晏又问，目光落在她办公桌上的绿植上。
那是她今早刚带来的小多肉，叶片胖乎乎的，和这冷硬的办公室格格不入。
“家里有急事。”
苏念避开了“盛华老板性骚扰”的真相，只捡了个安全的理由。
她知道祁氏做背景调查的本事，与其被戳穿谎言，不如说一半留一半。
祁晏的视线终于回到她脸上，停顿了两秒。
“盛华的王总，上周还来参加过祁氏的酒会。”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天气，“他说，他那里的助理，没有一个能撑过半年。”
苏念的脸瞬间涨红。
她想起王总油腻的笑和按在她腰上的手，胃里一阵翻腾。
她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才没让声音发抖：“祁总，每个人的离开都有原因。
我在盛华的工作履历，您可以查。”
走廊里传来电梯到达的提示音，打破了僵局。
祁晏身后的副总轻咳一声，提醒他还有下一场会议。
祁晏却像是没听见，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份文件，扔在苏念桌上。
“这份合同，下午三点前整理好。”
他说，“错误率不能超过0.1%。”
苏念低头看文件，瞳孔微缩——这是一份跨国并购案的补充协议，足足五十页，满是密密麻麻的条款和外文注释。
现在是上午十点，离下午三点只剩五个小时。
“祁总，”她忍不住抬头，“这里面有很多专业术语，我需要时间核对——我付你薪水，不是让你跟我讨价还价的。”
祁晏打断她，语气冷了下来，“江哲，”他朝身后的特助抬了抬下巴，“把法务部的翻译稿给她。”
江哲立刻递过来一个平板电脑，上面是合同的中文译本。
苏念接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江哲的手，对方像触电般缩了回去，眼神里闪过一丝同情。
祁晏转身要走，又突然停下，侧过脸对她说：“苏助理，在祁氏做事，要么做到最好，要么——”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办公桌抽屉的缝隙，那里露出了半截前任助理留下的“注意事项”，“趁早滚。”
最后一个字像冰锥，扎得苏念耳膜发疼。
他走后，副总们鱼贯而过，没人敢看苏念一眼。
首到走廊里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苏念才缓缓坐下，后背己经沁出一层薄汗。
她拿起那份合同，指尖还在发颤。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微信：“念念，医院又催费了，你爸今天疼得厉害……”苏念深吸一口气，点开翻译稿。
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把眼底的红血丝照得清清楚楚。
她对着电脑屏幕，一字一句地核对起来，把祁晏那句“趁早滚”压进心底最深的地方。
滚？
她现在哪有资格滚。
父亲的手术费还差十五万，母亲的关节炎又犯了，连拧瓶盖都费劲。
她必须保住这份工作，哪怕每天要面对这座冰山，哪怕要忍受他莫名其妙的刁难。
下午两点五十九分，苏念把打印好的合同放在祁晏办公室门口，用标尺量了量边角，确保误差不超过一毫米。
她刚转身要走，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
祁晏站在门内，手里拿着她早上泡的咖啡——那杯她严格按照75℃标准冲的蓝山，他一口没动。
“放进来。”
他侧身让她进去。
办公室比想象中更大，极简的黑白色调，墙上挂着一幅抽象画，据说是某位大师的真迹。
祁晏坐在办公桌后，拿起合同翻了两页，突然停在第三十七页。
“这里。”
他指尖点在一行字上，“‘不可抗力’的条款，翻译漏了‘战争’一项。”
苏念的心沉了下去。
她明明核对过三遍，怎么会漏了？
“对不起祁总，我马上去改。”
她伸手想去拿合同，却被祁晏按住手背。
他的手很凉，带着金属表带的寒气，烫得她像被火燎了一样缩回手。
祁晏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手背上，停顿了半秒，收回手，把合同推给她。
“三点半之前，我要新的。”
苏念拿起合同，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办公室。
回到工位，她盯着屏幕上的翻译稿，眼眶突然有点热。
第三十七页的“战争”条款明明标红了，怎么会消失？
这时，隔壁工位的林薇探过头，笑着问：“苏念，祁总没为难你吧？
他对合同向来挑剔。”
苏念看着林薇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没说话，只是重新打开文档，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
三点二十八分，新的合同放在了祁晏桌上。
这次他没再挑错，只是在她转身时，突然说了一句：“明天起，每天提前半小时到岗。”
苏念脚步一顿，没回头，轻轻带上门。
走廊里的时钟指向三点半，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苏念站在自己的工位前，看着那盆小多肉，突然觉得，这份工作或许比她想象中，还要难。
而她不知道的是，办公室里，祁晏正对着电脑屏幕，看着安保系统拍下的画面——林薇趁苏念去茶水间时，偷偷碰过她的电脑。
他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给江哲发了条消息：“把行政部的林薇调去后勤部。”
发送成功后，他拿起那杯己经凉透的咖啡，抿了一口。
味道很普通。
但比他喝过的任何一杯，都让人觉得……不那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