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点头，“不知这位是？”
“东家上回让我帮忙找人，这位妇人姓曹，家住翠柳巷，离这不远，邻里皆称其曹姑，她男人是个混不吝，曹姑出门做工赚的钱都被拿去喝花酒，前几日因喝醉了酒摔死了，出嫁前家中父亲是个秀才，跟着父亲学过字，我想着正好符合东家的要求，便带过来看看。”
沈黎听闻有些同情曹姑，见她露出的手臂处有些青痕，便知道那男人还曾打过她。
见沈黎打量，曹姑有些局促，心里不由得更为退缩。
她男人死后，她便想着找汪婶子介绍介绍有没有什么好活计，没想到汪婶子居然带她来了最近很有名气的清欢食肆来，她本是不想来的，汪婶子说她符合沈黎的要求，就想着来碰碰运气，万一被选中了呢。
“月钱三两，若是做得好还会涨工钱，不知曹姑是否接受？”
沈黎开口。
曹姑有些受宠若惊，“三两？”
老天，她平时出去做工，累死累活一个月都赚不到三两，没想到来这食肆居然这么赚，曹姑心下不安，“我之前没做过，这工钱会不会太多？”
见她神情不安，沈黎笑着安慰道，“我这虽然活比较简单，但人多，每日恐怕不得清闲，到时候还怕曹姑你觉得工钱少哩。”
汪婶子也跟着劝说。
曹姑一咬牙，“那还请东家多多指教。”
又一心头大事解决，沈黎心中安定，又说道，“那便今晚先试试。”
*后厨的墙壁上映着橘红的火光，菜刀在案板上磕出轻响。
晚上她准备做红烧狮子头。
肉要三分肥七分瘦，她握着两把菜刀，刀刃相击时发出细碎的声鸣，肉块渐渐变成肉糜。
剁到肉糜泛起油光，拿起一旁早己准备好的葱姜水倒入混合，又撒了一撮盐，酱油沿着指缝缓缓倒入——不能倒多，多了压住肉香。
最后倒入淀粉水，混合均匀，让每一粒肉都裹上浆。
醒肉的空档，沈黎往锅里倒油，待油面泛起细泡，她抓起一团肉糜在手心反复摔来摔去，拇指在中间按出一个窝，手腕一转，肉团便在手间滚成一个圆润的球。
顺着锅沿下入肉团，油花‘滋啦’炸开，肉团在滚油里旋转，表皮结出焦脆的壳。
等全部肉球都下锅，全部浮在面上时，她捞出来滤油，锅里剩下的油炒香姜片，黄酒沿着锅边淋下去，腾起的白气裹着酒香在鼻尖飘荡。
酱油和糖融进去，冒出小泡，将狮子头放进去，酱汁裹在上面，倒入没过狮子头的水，小火慢炖。
曾绍就是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早上吃的那碗馄饨让他念念不忘，中午都没怎么好好吃，就留着肚子等着晚上这一顿呢。
他站在店门口，看到一块板上写着‘红烧狮子头——15文钱’首犯愣“曾主簿。”
曹姑认识这位老饕，连忙迎上来让他入座。
曾绍看了她两眼，像是想起来什么，“你是曹春花？”
曹姑的丈夫去世的时候，衙门派人来调查过，曾绍也跟着过去看过，对曹姑有点印象。
“你在这食肆当伙计？
早上没看见你。”
曹姑对他盈盈一拜，“民妇是午时经过汪婶子介绍才来的，东家心善，留我在这试试。”
曾绍点点头，又问道，“这红烧狮子头是何物？
我从未听说过。”
沈黎早就给曹姑讲过，曹姑这会儿说起来也毫不怯场，“这狮子头啊，得选三分肥七分瘦的五花肉，剁的比米粒粗些，才有嚼劲，您看这狮子头，用筷子一戳，软乎乎却不塌，汁水顺着那缝流出来，混着香气，能下三碗饭。”
曾绍听得首咽口水，连忙说道，“快给我上一份。”
“好嘞，您稍等，还需等待一刻钟。”
一刻钟后，香味顺着传菜口飘出来，沈黎掀开锅盖，蒸汽腾起的瞬间，肉香在鼻尖缠绕，她盛起一个狮子头放在花口盘里，淋上一勺汤汁，放到传菜口。
她探出头，叫了一声曹姑。
曹姑连忙走过去，端起来放到曾绍面前。
曾绍咽了咽口水，拿起筷子，刚碰到那狮子头，就觉出韧劲，稍一用力，酱色的表皮便裂开了一道缝。
他夹起一小块放到嘴里，上下牙一咬，香味在舌尖散开——肥瘦掺的正好，油香裹着紧实，辛香味藏在最深处，被酱汁中和。
将口中的肉糜咽下，曾绍喊道，“来碗白米饭！”
曹姑很快便端来一碗饭，还拿来了一个勺子。
曾绍舀了一勺汤汁儿倒在米饭上，往嘴里一塞，清香的米粒混着肉香咽下去，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门口有陆续进来几个人，见曾绍吃的满嘴流油，便知道这个叫做红烧狮子头的菜肯定很好吃，哪怕价格有些许贵，却也一咬牙点了一份。
曹姑动作迅速，沈黎一将碗放在传菜口，她就端着放到客人面前。
几人一尝这味道，皆是一愣，知道很好吃，没想到这么好吃。
徐溢之是和两位同窗一起来的，三人都没有多少银子，平时出去也都很节省，就只点了一份，眼下三人对视一眼，“再来两份！”
太好吃了！
徐溢之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他母亲做饭很好吃，但自从来了临州城后就再也没有尝到过，现下这道叫做红烧狮子头的菜，他居然从中吃出了母亲的味道。
徐溢之是临州城清河县松溪村的人，他是家中唯一一个考上秀才的人，爹娘挨家挨户借过去，凑齐了束脩，将他送来了临州城，他平时帮忙抄一些书得到点工钱，却也不多，还要省下来攒着托人带回村里，好帮忙还清欠债。
徐溢之暗暗下决心，他要多抄点书，好多来这清欢食肆尝尝美味。
等天色暗下来，曹姑和沈黎一起清洗好碗筷，沈黎笑着对曹姑说，“曹姑，明日寅时五刻到这即可。”
曹姑有些激动，连忙拜谢，“多谢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