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孤崖、静默与冰冷的支点
重力像一只无形的手，持续而冷酷地将林烬向下拖拽。
她悬吊着，右半身紧贴着冰冷湿滑、棱角分明的岩壁。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撞伤的右肩，吸入的寒风如同冰刃刮过喉咙。
唯一的支撑，是上方那只死死攥住她左腕的手。
那力量冰冷、稳定、没有一丝颤抖，如同焊死在钢铁支架上的机械臂，对抗着将她拖入深渊的引力。
血液在腕部被阻隔，手掌冰冷麻木。
眩晕和剧痛撕扯着她的意识，视野边缘开始泛起灰暗的斑点。
她艰难地仰头。
上方是沈砾紧绷的侧脸轮廓。
汗水混合着风卷起的尘土，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留下浅痕。
额角有细微的青筋隐现，但远非狰狞。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首线，下颌线条清晰。
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并未看向她，而是锐利地扫视着上方和两侧的岩壁，眼神沉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里面没有丝毫慌乱或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专注**和**计算**。
他在评估环境，寻找生机，仿佛悬在生死边缘的不是他自己。
这绝对的冷静，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悸。
没有任何言语。
没有“撑住”，没有“别动”。
只有呼啸的风声和他压抑却平稳的呼吸。
林烬试图用右脚在湿滑的岩壁上寻找支点。
鞋尖蹭到一块微小的凸起。
她极其缓慢、谨慎地将身体重心向右侧压去，试图分担一丝左腕的压力。
就在重心转移的瞬间，沈砾的身体极其细微地晃动了一下。
他抠住岩缝的左手（林烬此刻才看清，他左手死死抠在一条狭窄的岩隙里，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猛地绷紧，指关节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几缕暗红的血丝从紧贴岩石的指腹边缘渗出，迅速被寒风冻结成暗红色的冰晶。
他依旧没有看她，但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她的动作轨迹。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责备，只有一种纯粹的不认可，如同工程师看到错误的力学结构。
他不需要言语，那眼神己足够清晰：**保持静止，就是最大的配合。
**林烬立刻停止了任何动作，僵在原地，连呼吸都放得更轻。
绝望如同脚下无声翻涌的灰雾，冰冷地包裹上来。
呼救？
风声吞噬一切，远处的山脊上空无一人，队伍早己消失在视野之外。
他们是这片断崖上唯二活着的存在，被世界遗忘。
时间在沈砾稳定却沉重的呼吸声中，在左腕持续的剧痛中，在寒风永恒的尖啸中，残忍地流逝。
他的体力显然在消耗，额角的汗珠更密，但那抓住她手腕的力量没有丝毫减弱，稳定得令人绝望。
那只手臂透过单薄的校服，传递出一种超越年龄的、钢铁般的意志力。
就在林烬的意识因寒冷和剧痛而开始模糊、视野中沈砾的身影开始晃动时——沈砾动了。
不是挣扎，不是失控。
是一种极其精准、冷静的动作。
他的目光锁定在右上方约一米处，一块略微突出、看起来相对稳固的深褐色岩石。
那块岩石下方，有一条极其狭窄、几乎被苔藓覆盖的横向岩缝。
他调整了呼吸，身体紧绷如拉满的弓弦。
没有任何预兆，他抓住林烬左腕的右手猛地爆发出更强的力量，将她整个人向上提起了一小截！
同时，他抠住左侧岩缝的左手瞬间松开！
失重感再次攫住林烬的心脏！
她几乎以为自己要被放弃了！
不！
沈砾松开左手的瞬间，身体如同蓄势己久的猎豹，借着右手提起林烬产生的微弱反作用力，猛地向右侧上方那块目标岩石扑去！
他的动作迅捷、精准、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右手依旧死死攥着林烬的手腕，将她像一件无法舍弃的负重般一同带起！
“砰！”
沈砾的右手手肘和半个肩膀重重地撞在那块突出的岩石上，发出一声闷响！
剧痛让他的眉头瞬间紧蹙，闷哼一声。
但他成功了！
他的右手手肘死死地卡住了那块岩石的下缘！
同时，他的左手如同闪电般探出，五指精准地抠进了那块岩石下方那条狭窄的横向岩缝里！
新的、相对稳固的支点！
林烬的身体被这股力量猛地带起，撞在岩壁上，右肩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但下坠停止了。
她惊魂未定地喘息着，看到沈砾的右臂手肘处，校服布料被粗糙的岩石磨破，渗出暗红的血迹。
他左手的手指深深嵌入那条狭窄的岩缝，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扭曲变形，新的血痕迅速染红了指根处的苔藓。
他维持着这个极其别扭、全靠臂力和意志支撑的姿势，身体悬空，双脚无处着力。
汗水沿着他冷峻的侧脸滑落，滴在林烬冰冷的额头上。
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膛起伏，但眼神依旧沉静，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寻找下一个可能的移动点或支撑点。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转移，只是精密计算后的一次必要操作。
没有看林烬一眼。
没有询问她是否受伤。
只有沉重的呼吸和呼啸的风声在两人之间回荡。
孤崖。
静默。
冰冷的支点。
他们悬在更高的位置，但处境并未好转。
唯一的依靠，是沈砾那只冰冷如铁钳、稳定得可怕的手，和他用身体硬生生撞出来的、染血的支撑点。
深渊依旧在脚下无声咆哮。
获救的希望渺茫如风中残烛。
沈砾的冷静如同冰封的火焰，在绝望的底色上，燃烧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纯粹的生存意志。
林烬看着他手臂上渗出的血迹，感受着腕骨传来的剧痛和那不容置疑的冰冷力量，一种混杂着恐惧、困惑和一丝荒谬依赖的复杂情绪，在这片灰暗的断崖上无声滋生。
时间，依旧被冻结在这凝固的、冰冷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