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海狂嚣第2章 巧舌如簧的狐狸在线免费阅读

饿海狂嚣 孙略 2025-03-13 14:3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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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信教不信教?为了三块北洋造!量小米,买山药,花完再跟牧师要,牧师不给就退教!”

清末顺天府香河县新教教民民谣

这是光绪十六年四月初的一天,因为闰了二月的缘故,天气已经是相当热了。正午的太阳,暖烘烘的在头顶上照着,田里的庄稼一片碧绿苍翠,四野静悄悄的,什么人也看不见,辜雅廉哼着新近在香河教民中间流行的这首顺口溜,心情愉快地骑在驴背上往回家的方向走着。在他看来,今天他当然又取得了胜利。而且,本来已经出现危机,真像“寡妇死掉独养儿——没指望了。”却又让自已转危为安,化险为夷,不***息了劳合的怒气,最后,竟然又博得他的同情从他手里骗到两块大洋!换成别人谁做得到?他把那两块光绪龙洋对敲一下,闭着眼睛放到耳朵旁边听听那金属敲击后的余音,笑了。哼!老家伙,上当去吧!你以为你会骗人别人就都是傻簸箕没脑子二货吗?姓辜的从十几岁起就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事没经过什么人没见过只要略施小计什么目的达不到?别看给你下跪磕头,可那算啥?大丈夫能屈能伸那叫本事,韩信还在强人胯下爬过刘玄德也在曹操手里装过傻何况我?就是……就是他娘下跪这个场面让郭足几个王八蛋看见似乎于自己不大有利!平素这个缩着脖子的坏种就老怕别人从牧师这里占便宜一个劲拦着挡着,还有王做东个小杂种,对我也总是时不时甩几句闲话恨不得让劳合当他一个人的爹,以后保不齐要拿今天的事寒碜我……嗯,不大好,若是当时不跪下或许也行,可是……随他!爱怎么地怎么地没啥了不起,咱爷们弄到老洋鬼子的现钱是真的,若能再多一块就好了,那就真是弄了三块北洋造!管他!大、大、大、大、大!仓、仓、仓、仓、仓!大!

“ 寡人有心待盖一座杨妃庙,

怎耐无权柄谢位辞朝。

则俺这孤辰限难熬,

更打着离恨天最高。

在生时能够同衾枕,

不能够死后也同棺椁。

谁承望马嵬坡尘土中,

可惜把一朵海棠花零落了……”

辜雅廉坐在驴背上,手舞足蹈正把梆子唱得有劲,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路边草垛里坐着一个人。并且,那人似乎看见了自己而又扭过脸去想装做看不见。同时,这个人好像还有几分面熟。怪是,兔崽子是谁呢?辜雅廉停住唱从驴背上跳下来。等到牵着驴走近,正巧那人忍不住又往这边扭一下头,于是经名拉撒路的狡猾汉子终于认出那躲躲闪闪不想让自已看出是谁的人,乃是百善庄全村都相当有名的一个老实头,名叫黄贵生,是个二十多岁还没有成家的光棍汉。人称外号:闷头象。

“那不是贵生吗?大晌午一个人坐在这儿干啥?”辜雅廉说着,笑嘻嘻在对方背后站住,注意到黄贵生破烂的汗褂和膀子上结实发达的肌肉,以及焦黄的乱糟糟盘在脑袋上的辫子,完全呈现出一个穷人无法掩饰的贫困形象。这家伙,看着又穷又蠢,干活倒是一把好手呢!他想。而黄贵生再也无法躲避,转过身装出刚刚看到熟人的样子假笑道:“咳!我当是谁,原来是……大……是……咳!原来是……是你呀?”

辜雅廉知道他舍不得管自已叫大哥。本来嘛,因为信教,不少人都看不起辜某人。再往远些说:自已的爹当年是赌钱败家让债主逼着上吊的,全村谁不知道那时候辜家孤儿寡妇惨到什么地步?就算这些年姓辜的咬着牙也算差不多恢复了曾经不错的祖业,可因为信奉耶稣教,村里人背地里都说姓辜的把良心整个卖给了洋鬼子。尤其大弟弟胜廉不同意奉教再加其他事和自已闹翻分开单过以后,周围的人们暗地里更是说三道四乱戳辜某人的脊梁骨。这黄贵生母子俩在村里本来几乎是最穷的,但他家是个大族,姓黄的几代人加在一起足够三十来户。而且,表面上还挺抱团。如此,这闷头象也就胆敢存几分看不起人的念头,不情愿说出大哥这两个字。辜雅廉自认是有度量的人,不想计较这些,就继续问道:“老远我就看出你来——离家这么远,又到了吃晌午饭的时辰,一个人在这儿发啥愣?”

黄贵生不好意思继续坐着,站起身装模作样看看天,又偷瞟瞟辜雅谦假笑道:“啊……过晌午头了么?我不觉着饿哩。我是闲着没事到这儿……坐啊……坐坐!”

到这儿坐坐?辜雅廉心说。你小子骗谁?我已经看出你红着眼圈脸上还有眼泪,若不是碰上为难事你不会跑到这个地方偷着哭。可是,这闷头象到底为的是啥呢?辜雅廉十几岁就跟着渠口镇的吕瞎子学习看相研究算命探讨穷通。他的自信心很强,认为没有什么人能在他的面前隐瞒自己的心事。而且,他也养成研究并且判断他人言行的习惯。同时,那也确实涉及到他是否能从别人的口袋里拿到多少钱的问题!如此,他一旦发现破绽必定要穷追猛打,入木三分,直到对方举手投降向他敞开自已心中最隐秘的一角并且抛弃所有顾虑恳求妙策:那时,一切就要围绕着辜雅廉的意志旋转。现在他直觉地感到又处于这种氛围之中!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弄清楚这个傻东西为啥跑到离家十几里地的这个官道边上,冲着野地偷着哭……

“你看哪兄弟:虽说不是一家吧,咱们在百善庄也都住了几代。和尚不亲帽儿亲!就凭着同村住这么多年的交情,哥哥我若是看见你有难处能袖手旁观吗?”辜雅廉嘴上说着,脸上相应做出既同情又仗义的表情,可称是声情并茂,感人肺腑。但黄贵生似乎并不领情。“你说的是个啥呀,大……大哥?我……我可有啥难处?没有啊,大……没有!我啥难处也没有,你不用为我费心思。”

辜雅廉笑了。现在是他扬起脸看看天,又看看四处的田野,再看看南边高大的福音堂圆顶上的十字架。他说:“兄弟,你谅必也知道哥哥我是干啥的吧?不是跟你吹牛腿:天上飞个苍蝇,我能知道它是公母;地上爬个潮虫,我也看得出它怀几个月的胎!今天晌午,大热火头的天气,你不说吃了饭歇会儿等着下午去地里干活,一个人跑出来这么远坐着掉泪,还怕让熟人看见,别说哥哥我花插着也给人算个命,看个风水,就是四六不知的纯泥腿子庄稼汉他也明白你必定是碰上了腻歪事!哥哥我一不图你的钱财二也不惦记着讨你的好,就是天生一个热心肠,就是自来的一个愿意扶危助困。更何况,哥哥我还信奉耶稣教!那就是:仁者爱人,神爱世人!耶和华的慈悲是赏给世间万物的。咱大清国好多人啥也不懂,无知无识,认为洋鬼子万般都是不好的,都是害人的!我告诉你吧:这错了,这不对,至少哥哥信的耶稣教不是这么回事!我告诉你兄弟:耶稣教是救人的,它也能救你……”

黄贵生痴呆呆看着辜雅廉懦动着嘴唇:“它也能……救我?”

辜雅廉坚定而自豪地点点头:“对了,它能救你,它可以拯救万物!”黄贵生苦笑了,低头看着自己干活累得变形的粗糙大手,那手又黑又硬,指甲里全是泥,右手食指上还有一块伤。那是……那……他捏了捏伤处,还有些疼。他忙把这根指头尽可能地隐藏起来。然后,又抬头向远处看了看,表情很茫然,似乎是看见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看见,而且浑身发软眼睛有点发黑,他非常想躺下来!但,只能继续站着。光棍好苦!不知哪里藏着的一只布谷鸟突然叫起来,这让他忍不住笑了。接着,那鸟又叫一声。这次是辜雅廉笑了,同时注意到那光棍早已收起笑容,板着黑黄脸说:“不!我……咱……咱是不沾洋教。”

“沾不沾洋教都不要紧,可是,你的麻烦怎么办呢?”辜雅廉以锋利的眼神盯着他说。

“麻烦?那……”沉默了一下,黄贵生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大不了我可以死!”

辜雅廉吓了一跳,万想不到对方竟然已到如此的地步。做为一个狡猾的农民或曰业余牲口牙子,他从来都是相当善于玩弄语言技巧的:此时在说到沾不沾洋教之后,突然把话锋点到对方的心病上去,让他来不及反应,自然就要把他那点倒霉事说出来!可他再也想不到闷头象居然已经处在生与死的边缘上了。一方面是演戏,一方面也因为对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确实有几分同情,他用力拍着对方厚实的肩膀叫道:“可别这么想兄弟!有啥大不了的事能逼得你寻死呢?别忘了,你家里还有个老娘哪。”

黄贵生傻子一般自语道:“老娘?”

“对啊,老娘。”

黄贵生猛然趴到地上,两只肮脏的大手用力拍着热烘烘的黄土,狼嚎般地痛哭起来:“啊哈!我的娘啊!她现在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啊!娘啊!哈!我这个逆子可害死你啦,我的亲娘啊,疼死我啦……”

空旷的世界回荡着一个自认走投无路的年轻汉子的哭声,那声音近处听起来很大,远处听起来很小,犹如一个碰壁苍蝇的哀鸣,绝对不会引起谁的特别注意。但是,辜雅廉的坐骑受到他的惊吓或者说是感染,不合时宜地额外加入进来。那头高大健硕的口外走驴:黑背褐腰、灰白肚皮,几乎比小一点的马或者骡子还要强壮,只要喂足草料一天跑几十里地毫不在意。现在,它停止啃嚼道边丛生的杂草,身子向后退了退,满怀恐怖地认真看看这个呼天抢地痛不欲生的穷人,突然绷直前腿,扬起脑袋,将尾巴伸长变成一根硬棍,而尖上的乱毛欢快地摆动着,旁若无人地发出它的最强音。

“啊……啊呜!啊呜!啊呜!啊呜!啊……”辜雅廉大笑起来了,使劲用缰绳头在***上狠抽它一家伙道:“他娘的!人家有难心事,你起的哪门子哄?给我住着!”

驴被教训老实了,喷着鼻子继续去啃它的青草。而黄贵生也觉得挺狼狈,停止痛哭,爬起来在原地蹲着,拧把鼻涕抹在露出脚指头的鞋帮子上,又红又肿的小眼睛失神地向前视而不见的看着,嗓子里咕噜着,鼻子里吭吭着,身上已经没有汗,只有一道道乌黑的汗渍和泪渍在脖子上脸上遗留着,诉说着倒霉的庄稼汉目前的可悲状貌。

辜雅廉挨着他蹲下来,从腰里取出烟口袋,摁上一锅子旱烟,打着火镰点好,亲热的递给他说:“兄弟!抽袋烟提提精神。”黄贵生低着头把手摆了摆。辜雅廉想起他是从不抽烟的,就自己大口地抽起来。肚子本来早已空得打鼓,辛辣的烟气猛钻进去滋味并不那么好受。但他依然情绪十足一口口地抽着,象是在悠然享受着什么高级的皇家贡品。

“咱哥儿俩一个村住着,虽说年头不少了,可一来离得远,再者,我东奔西走事多;你呢,有名忠厚老实,不大爱交往,结果是同村住了多少年,谁和谁也没说过几句话。”辜雅廉过足了瘾,在鞋底上敲着烟锅说。“可我这人实在天生的热心肠,又在了这么个解救危难的耶稣教,明知道兄弟你遭难,遇上磨扇压住手的事,哥哥我能装不知道绕着走过去么?贵生!你别瞎顾虑那么多,你就把你碰上的难心事告诉我,我是能帮你办的帮你办,实在帮不了你的哥哥我总不能害你。你说,这还不行吗?”

黄贵生仔细看看这个十几岁亲爹上吊亲娘差点跳河的人,觉得似乎人家也真不错,并不象村里人骂的二毛子怎么不是人如何如何。而且,这么多年住一个村,确实也没听说辜家的哥儿几个做过哪些对不起人的事。相反,印象里这辜老大见着谁都客客气气点头哈腰,对谁也没耍过豪横。尤其这几年听说他信了耶稣教,连带着让他小兄弟贺廉和嫁在当村的妹妹两口子再加上他那个有点不地道的堂弟占魁也奉了这个洋教,村里人烦他,时常人前背后的骂几句,也没见他仗着洋人的势力报复过谁,相反,对别人更有点讨好的意思。要这么说的话,这人也真算是不错。如今自已摊上倒霉事,老娘生死不知,一个帮忙的人没有,人家上赶着来照应自已还要挑肥捡瘦吗?那也太不识抬举了吧?唉,说就说了吧!或许,姓辜的真能给想个法子?那可也说不定……

“大哥,我看你确实是个热心人,愿意给旁人解救灾难,我就把事情告诉你吧,看你能不能给兄弟想个主意,把这一关度过去……”于是,名字叫黄贵生外号叫“闷头象”的这个老实人办蠢事,弄得自已有家不能回的倒霉的年轻汉子,放弃一切顾虑和对于别人潜在的鄙视,把今天头晌午发生的几乎出了人命的那件丑事,毫不保留地统统告诉了辜雅廉。而后者听完之后,表面上尽管不动声色心里却猛地吃了一惊,同时,暗中又几乎要乐得使劲鼓起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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