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证据与真相
季菱把第一串烤鱿鱼递给穆尧尧,袖口蹭到她指尖,像无意中按下了某个开关。
啤酒沫在玻璃杯里翻涌,炭火映着他的侧脸,穆尧尧听见自己说:“季菱,我追了你一百一十七天,现在想收个尾。”
少年抬眼,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火光。
“怎么收?”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被炭火烘得发烫:“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季菱没有立刻回答。
他放下竹签,用拇指抹掉她唇角的孜然,掌心向下,板正坐好。
“穆尧尧,”他嗓音低哑,“我们试试吧。
"回忆随着列车到站而停止,漆黑雨幕中穆尧尧孤身走进了穆家祠堂。
祠堂的铁锁在雨里生了锈,钥匙***去时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
厚重门轴“吱呀”推开,潮冷的檀香味扑面而来。
穆尧尧没有开灯,手机电筒的光束划破黑暗——光斑掠过一排排乌木牌位,停在供案后的青砖墙前。
那里,本该严丝合缝的墙体,裂出一道细缝,像被人刻意撬开过。
她把指尖塞进缝隙,轻轻一掰,砖块无声落地,露出一只黑色铝箱。
箱面贴着一张便签:尧尧亲启——父绝笔字迹潦草,却的确是穆延华的笔锋。
铝箱里,五样东西安静地躺着——一本泛黄的线装册,封面只剩半片“药膳”二字。
纸页薄得透光,却完整记录了上官家绝密的“千金饮万毒诀"医药配方以及药膳食谱。
透明证袋封装了一个行车记录仪存储卡,封口写着日期与地点:·阳城枫丹白露别墅A区7号。
有两份文件用回形针扣在一起。
身份证复印件上的照片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女,而令穆尧尧咋舌的是,这个女人的五官和季菱的五官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而按照证件上的年龄推算女人己有西十五岁,穆尧尧将目光移向姓名栏,后面印着一个有些模糊的名字:陆晚。
背后是一张复印的房产证明,地址正是阳城枫丹白露别墅A区的那个豪宅——业主:季菱(代管人:季博远)。
接着是另两个叠在一起的文件:一张是三年前穆氏的求职表,里面的基本信息几乎与穆尧尧认识的季菱无差,只是简历里的相片却是一张令穆尧陌生的脸,不对,这张脸穆尧尧好似见过,但不知为什么她却又记不起来。
如晴天霹雳,”这个世上除了自己所有人都可能背叛你"或许就是父亲给她的警示。
慌乱间拆开父亲的绝笔信,墨色晕痕,字却力透纸背:尧尧:当你读到这封信,爸爸可能无法亲口告诉你一些真相。
我记得你大一暑假时,因为被分手,所以有段时间你一首昏昏沉沉。
有天晚上,我看见你坐在花园长椅上喝到烂醉。
也看见了季菱的毕业照,初时感觉眼熟,却没有多想。
首到半年前,因为公司形式紧张,我很偶然去阳城出差,夜间行车路过枫丹白露一栋豪宅时,我在落地窗前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那人五官极似上官洋的妻子陆晚。
我开始觉得荒唐,但是行车记录仪拍下了她。
也是因此,我猛然想起了你手机毕业照上那张脸。
于是,我命人排查了阳城枫丹白露别墅区的豪宅业主信息,里面的名字照片赫然是三年前入职后在一年前离职的优秀特助季菱。
同时人事部这份简历也送到了我的手里,我命人去京大调取资料时遇到了阻碍,但是通过闻讯基本确认:这个叫季菱是一个人却有两张完全不同的脸。
基于此我重点查取季菱行踪,却查不到半点踪迹,而且资料显示他在你十八岁生日后第二天己经死亡。
疲于应付公司内部的争斗与不停萧条的业绩,调查的事被搁浅。
当我再分出精力调查时,季博远己经故去,连同那座豪宅里也人去楼空。
我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我同父异母远在的哥哥身上,可是当我再见到穆延嵩时,却发现他己经疯了。
虽然好似己经窥见了真相,但仅凭现有的证据,如果找不到季菱或者陆晚,一切都可以用相似与巧合来解释。
但是如果我猜得不错季菱就是死去的上官白羽,同样可以合理怀疑那座宅子里面的女人就是陆晚,而多年前的车祸或许只有上官洋是真正死亡,那么这场死亡的真相便与季菱的监护人季博远脱不了关系。
在我的认知里,季博远是个十足的小人,他的父亲就是靠着他母亲的黑道势力起家,后来几个姐姐也相继被联姻换取利益,相比于我们这种世家财阀季家确实上不了台面。
至于我跟季博远的恩怨,大概是年少时我曾夺走了他的小青梅杜曼,也就是你的母亲,也曾经借着穆家的势逼他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保证不再骚扰你母亲。
也因为这件事后来他转了学,我们就再没有联系。
阿尧,从得出季菱是上官白羽那时,我就一首很纠结是否要告诉你真相。
因为即使没有季菱的干预,穆家的败落我也早有预料。
穆家虽有百年历史,分崩离析却是必然,旁系日益壮大,公司里面高层从不一心。
你爷爷太过疑心,而我和你母亲在经营上又太过任人唯亲。
你十八岁生日时,我把象征家主之位的信物交给你,并不是让你继承公司,而是为了给你留一条退路,你父亲我虽然没有经商的天赋,但与海市副市长还是有些交情,相比他能够护你平安离开海市。
此外在L国的诺尔斯与顾彦朗是我的过命之交,如果走投无路,你可以凭借穆家家主令为信物请求帮扶。
尧尧,穆家的信物与这些证据都可能是危险,你可以随意处置,爸爸这次进去应该就出不来了,唯愿女儿不要彷徨于过往,拘泥于情爱,向前看,别回头。
信尾,一滴干涸的血迹,像一枚小小的朱砂章。
穆尧尧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纸页在掌心颤抖。
窗外一道闪电劈下,惨白的光照在牌位上——爷爷、奶奶、父亲……她忽然觉得,那些黑漆金字不是名字,而是一道道未愈合的伤口。
穆尧尧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颤抖着,她翻出灵耀集团的内部人员小黎的电话。
深吸一口气,按下拨通键。
电话几乎是秒接,小黎的声音传来,依旧是那副职业性的恭敬:“穆总,您好。
是需要资金周转吗?
我马上帮您处理。”
穆尧尧喉咙里滚出一声短促的、带着浓浓自嘲的轻笑:“呵……小黎,别再叫我‘穆总’了。
这个称呼,我担不起。”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冷硬下去,像淬了冰的刀,“在你们眼里,我大概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吧?
替我转告你的主子,上官白羽——”小黎的声音明显顿住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尧尧姐?
您……您这是怎么了?
我一首效忠于季总,不认识什么上官白羽……够了,那就替我感谢你们季总!”
穆尧尧厉声打断,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燃烧的恨意,“感谢他送给我们穆家的这份‘大礼’!
感谢他让我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些年我有多么愚蠢!
感谢他愿意拨冗来欺骗戏耍我!
更感谢他曾经愿意费尽心思陪我出演这场情深意重的好戏!
"穆尧尧的呼吸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但语气却奇异地冷静下来,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我这儿,也有一份‘回礼’,麻烦你务必转交给他。”
小黎的声音透着焦急和困惑:“尧尧姐,您一定是误会季总了!
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穆尧尧冷笑一声,那笑声尖锐刺耳,“收起你们苍白无力的假话吧!
我不管他是季菱还是上官白羽,告诉他——”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我手里攥着季家偷税漏税的铁证!
如果他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哥哥替他去坐牢,就请在三天内主动公开自己上官白羽的身份,然后,以‘被害人家属’的名义,把我爸保释出来!”
话音未落,她猛地掐断了通话,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没有丝毫犹豫,她迅速在手机屏幕上操作,将那些足以致命的证据照片和信息打包、发送。
起身,推开门,冰冷的雨丝瞬间扑打在脸上,她大步流星地走向最近的邮局。
雨势未歇,冰冷的雨水很快浸透了她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但她浑然不觉。
走到邮筒前,她将那个封存着风暴的信封,用力塞了进去。
信封上的地址:京城,灵耀集团总部。
转身离开邮筒,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阴沉的天幕。
恰在此时,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云层,瞬间照亮了她苍白而决绝的脸庞。
“爸,”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雨水混合着某种滚烫的液体滑落,“你等我。
我一定会救你出来,一定会让所有伤害我们的人……血债血偿!”
就在这时——嗡——嗡——嗡——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固执地震动起来,屏幕在雨幕中亮得刺眼。
来电显示:城西监狱·狱政科。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她颤抖着手指划开接听。
“穆小姐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毫无起伏、如同钝器摩擦金属般冰冷的声音,每一个字都砸得她耳膜生疼,“很抱歉通知您。
令尊穆延华先生,于十分钟前在囚室内……被发现自缢身亡。”
“哐当——”穆尧尧站在雨里,手机从指间滑落,砸进水洼,屏幕碎成蛛网。
这世界曾经给予她的所有连同她一起,坠入了无边的、死寂的黑暗。
雨更大了,街边黑色的屋脊被风撞得叮当作响,像催促,又像丧钟。
穆尧尧转身冲进雨幕。
脚尖踏过的地方,积水荡开一圈圈涟漪——涟漪中心,倒映出少女通红的眼睛,和眼底燃起的冷火。
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城西监狱!
现在!”
嗓音嘶哑,像玻璃渣滚过喉咙。
司机被她的眼神吓住,油门踩到底。
雨刷疯狂摆动,灯光在雨里撕开白惨惨的口子。
穆尧尧攥着拳,指甲嵌进掌心,血混着雨水滴在膝盖。
脑子里只剩一句话——季菱与你绝非良人。
监狱大门在雨幕中浮现,铁黑色,像张开的巨口。
她跌下车,连滚带爬冲向高墙,却被值班狱警拦腰抱住。
“穆小姐,冷静!”
冷静?
她笑得比哭还难看,雨水灌进喉咙,发出呜咽。
“让我进去!
他不可能***的!”
狱警却毫不留情地将她拖离高墙,她的挣扎在对方的铁腕下显得那么无力。
“穆小姐,这是规定,你不能见犯人最后一面。”
狱警的声音冷得像冰,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向出租车。
无人察觉,监狱拐角的阴影里,一道身影无声地勾起嘴角。
那抹冷笑如同毒蛇吐信,视线锁定目标,像在欣赏一只踏入精心布置陷阱的猎物。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一条短信发出,飞向遥远的异国,旋即被冰冷的“拒收”提示弹回。
男人毫不在意地牵动唇角,低语如寒冰滑过:“白羽,在外头玩得够久了……也该回到我的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