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顾苏园的清晨
苏亦清赤着脚,踩在微凉的石板上,感受着那份沁入心脾的凉意。
她身上是一件宽大的白色棉麻茶服,长发用一根乌木簪随意地挽着,浑身上下,看不到半点属于女星苏亦清的影子。
竹林下的石桌上,铺着上好的徽州宣纸。
她手腕悬空,执着一支紫毫笔,正在写一幅草书。
笔尖在纸上游走,时而如惊鸿乍起,时而如枯藤盘绕,带着一股凌厉而疏离的劲道。
这是苏家的规矩,也是她的习惯——每当心有滞碍,便在这一笔一划的枯湿浓淡中,寻找秩序与平静。
最后一笔收锋,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笔搁在笔洗上。
“写完了?”
一个温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远不近,恰到好处的距离。
苏亦清没有回头,她知道是他。
在这座园子里,能如此悄无声息地靠近她而不让她心生戒备的,只有陆景行。
“吵到你了,陆大CEO?”
她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清晨的慵懒,但话语里的锋芒却丝毫不减,这是他们之间惯常的开场白。
陆景行缓步走上前,将手中提着的紫檀木食盒放在石桌的另一端。
他今天穿着一件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线条干净的小臂。
他身上没有那种科技新贵的锐气,只有世家子弟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温文尔雅。
“不敢,”他微笑着,打开食盒的盖子,一股混合着蟹粉与姜丝的鲜香瞬间弥漫开来,“怕你饿着肚子写字,一不小心,把对我的不满都写进字里,回头被我爸看见,又得说我欺负你。”
食盒里,是园中老厨师福伯刚出炉的蟹粉小笼包,皮薄馅足,还冒着热气。
苏亦清瞥了一眼,没说话,只是走到一旁的引水渠边,用竹管接了山泉水,慢条斯理地洗着手。
陆景行也不催促,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
他知道她的习惯,写完字,必须净手,然后静心,方能进食。
他们的默契,早己融入了这些无需言语的日常里。
“方姐又给你打电话了?”
陆景行看似随意地问。
“一天二十个,比我的闹钟还准。”
苏亦清用一方素色帕子擦干手,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夹起一只小笼包,却没有吃,只是看着,“提醒我别忘了今晚的《国剧盛典》,提醒我礼服己经送到,提醒我获奖感言背熟了没有。”
“年度最佳女演员,十拿九稳,还需要背?”
陆景行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豆浆。
“那是‘业务’,业务就要有业务的样子。”
苏亦清终于将小笼包送入口中,细细地咀嚼着,“不像某些人,动动嘴皮子,发布一个什么‘引擎’,就能让全世界的资本都跟着发疯。”
她的话里带刺,陆景行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他知道,她不是在嫉妒,而是在焦虑。
她厌恶那种需要靠“拿奖”来反复证明自己的方式,渴望达到一种“我就是标准”的境界。
他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换了个话题:“我爸说,今早的雅集,谢家的叔叔也会来,带着谢逸。”
苏亦清夹着小笼包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淡淡道:“那顽主又回国了?
京城又要热闹了。”
“听说是为了‘风云资本’的新一轮募资。”
陆景行说得云淡风轻,实则是在交换情报。
苏、陆、谢三家,同属一个圈层,彼此间的利益与人情盘根错节。
“让他别来烦我。”
苏亦清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陆景行看着她,没有再说话。
他知道,对于苏亦清而言,谢逸代表着她想极力摆脱的、那个充满了人情世故、需要靠“关系”而非“实力”说话的旧世界。
就在这时,老管家信步走了过来,微微躬身:“小姐,先生,夫人们和客人们都到了,在水榭那边。”
苏亦清放下筷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站起身。
短短几秒钟内,她身上那股慵懒散漫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腰背挺得笔首,下颌微收,眼神变得平静而疏离。
那个在竹林里写字的苏亦清不见了。
取而代替的,是苏家的长女,一个即将奔赴另一场“雅集”的、无可挑剔的世家小姐。
陆景行也站起身,自然地落后她半步,与她并肩而行。
阳光穿过竹林,在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一场看似风雅的家族聚会,即将在园林深处,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