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废虚中的微光与暗影
她的脚步尽可能放轻，耳朵竖起来，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每一次风吹过空洞窗棂发出的呜咽，或是远处传来的不明摩擦声，都让她的心脏紧张地揪紧。
被她牵着的柒，异常安静。
她低着头，长长的黑发遮住了脸颊，只是乖乖地跟着苏晓夕走，小小的身子几乎完全隐没在那件过大的粉色开衫里。
苏晓夕能感觉到她手心的冰冷似乎在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显异常的、不太自然的温热。
“就快到了，”苏晓夕压低声音，既是安慰柒，也是给自己打气，“我暂时落脚的地方就在前面那栋楼里，虽然破了点，但好像比外面安全些。”
柒没有回应，只是更紧地握了一下她的手。
苏晓夕找到的那处临时避难所，是一栋半塌的居民楼里相对完整的一个小套间。
门锁早就坏了，她用几块碎木头勉强抵着。
她带着柒，费力地挪开障碍物，钻了进去，又迅速把门堵上。
“呼……”回到这个暂时属于自己的小小空间，苏晓夕稍微松了口气。
这个房间同样破败，布满灰尘，家具大多朽坏，但至少西面墙还算完整，屋顶也没有大洞，能遮风挡雨（虽然这个世界的“风雨”可能并非寻常之物）。
角落里堆着一点可怜“物资”——几瓶未开封但标签模糊的瓶装水，几包真空包装但同样看不出原貌的食物，还有从其他房间拖来的几张还算干净的破毯子。
“看，我们到了。”
苏晓夕转过身，对柒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虽然有点简陋，但暂时安全了。”
柒这才缓缓抬起头，紫罗兰色的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这个昏暗的空间。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破败的家具，最后落在苏晓夕脸上，细声问：“……这里……不会被‘它们’找到吗？”
“它们？”
苏晓夕心里一沉，蹲下身与柒平视，“小柒，你说的‘它们’是什么？
是这个城市里的……东西吗？”
柒似乎被这个问题吓到了，猛地低下头，身体又微微发起抖来，声音带着哭腔：“……不知道……就是很可怕的东西……会发出奇怪的声音……追着人……被抓住就……就消失了……”她的恐惧如此真实，让苏晓夕不忍心再追问下去。
她连忙轻轻抱住柒瘦小的肩膀，拍着她的背安抚道：“不怕不怕，有姐姐在呢！
姐姐会保护你的！
只要我们躲好，不发出太大声音，应该就没事的。”
感受着怀里小女孩细微的颤抖，苏晓夕的保护欲空前高涨。
她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照顾好这个孩子。
在这个绝望的世界里，她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小柒饿不饿？
渴不渴？”
苏晓夕放开她，拿起一瓶水和一小包食物，“姐姐这里有点吃的喝的，虽然味道可能怪怪的，但应该能吃。”
她仔细地检查了包装，确认没有破损，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递给柒。
柒看着递到眼前的食物和水，又看了看苏晓夕，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她犹豫了一下，才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动作斯文得甚至有些拘谨，与她那脏兮兮的外表格格不入。
苏晓夕自己也喝了点水，吃了点东西。
味道确实很奇怪，带着一股陈腐感，但至少能缓解饥饿和口渴。
吃完东西，天色（如果那永恒的灰白算天色的话）似乎更加暗淡了一些，周围的温度也开始明显下降，一种渗入骨髓的阴冷弥漫开来。
“好像变冷了。”
苏晓夕搓了搓胳膊，把柒用破毯子裹紧，“今晚我们挤一挤，互相取暖，应该会好一点。”
她清理出一块相对干净的区域，铺好毯子，拉着柒一起躺下。
柒的身体一开始依旧有些僵硬，但很快就在苏晓夕温暖的怀抱里慢慢放松下来。
她把小脸埋在苏晓夕的胸口，呼吸渐渐变得均匀。
苏晓夕抱着这个柔软的小身体，感受着那份依赖，心里五味杂陈。
有对未知的恐惧，有对未来的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责任感和平静。
至少，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她很快也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晓夕被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
那声音好像就在门外！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仔细倾听。
像是某种多足的节肢动物在爬行，又像是湿漉漉的皮革在粗糙的地面上拖拽……伴随着一种断断续续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正在门口徘徊。
是柒说的“它们”吗？！
恐惧瞬间攫住了苏晓夕，她全身冰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柒，却发现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己经醒了，正睁着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一眨不眨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她的眼睛里没有了白天的惊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漠然的专注。
“小柒……”苏晓夕用气声极轻地呼唤，生怕惊动门外的存在。
柒转过头，看向她，眼神瞬间又变回了那种怯生生的恐惧，她往苏晓夕怀里缩了缩，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角，小声啜泣起来：“……来了……它们找来了……”门外的刮擦声越来越响，那东西似乎正在试图弄开堵门的障碍物！
碎木头发出令人不安的吱嘎声。
苏晓夕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逃跑？
外面可能更危险！
躲在这里？
门一旦被弄开，她们就是瓮中之鳖！
就在这极度恐慌的时刻，怀里的柒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苏晓夕感觉到她似乎……叹了口气？
一种非常轻、非常无奈的叹息。
然后，柒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苏晓夕的怀抱，仿佛只是因为害怕而寻求庇护。
几乎就在同时——门外的刮擦声和拖拽声，戛然而止。
一切都静止了。
那令人窒息的窥探感和威胁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以及窗外永恒不变的、微弱的风声。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苏晓夕僵在原地，过了好久才敢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没……没了？”
她难以置信地小声自语，心脏还在狂跳。
怀里的柒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紫罗兰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迷茫：“……走了吗？
姐姐……它们好像走了……好像……是吧？”
苏晓夕惊疑不定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确实什么都没有了。
她紧紧抱住柒，“太好了……吓死我了……没事了，小柒别怕，没事了……”她把这归功于运气，或许是那东西失去了兴趣，或者是被别的什么吸引走了。
她无比庆幸堵门的木头够结实。
柒依偎在她怀里，小声地抽噎着，仿佛也被吓坏了。
但她的目光越过苏晓夕的肩膀，望向那扇恢复了寂静的门，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冷的厌烦和不耐。
那眼神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下一秒她又变回了那个受惊后寻求安慰的小女孩。
“姐姐……”柒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软糯，“……你不要离开小柒好不好……小柒好害怕……不会的，姐姐不会离开小柒的。”
苏晓夕毫不犹豫地回答，轻轻拍着她的背，“我们会一首在一起，姐姐会保护你的。”
听到这句话，柒在她怀里满足地蹭了蹭，嘴角在苏晓夕看不到的角度，极其缓慢地、微不可查地向上弯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嗯……”她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带着心满意足的依赖。
后半夜异常平静，再没有任何怪声来袭。
苏晓夕在极度疲惫和后怕中再次入睡，这次她睡得很沉。
清晨（姑且称之为清晨），苏晓夕被透过窗户的灰白光线唤醒。
她低头看去，柒还在她怀里安睡，小脸恬静，呼吸均匀，仿佛昨夜惊魂只是一场噩梦。
看着这张纯净的睡颜，苏晓夕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轻轻起身，决定趁白天相对“安全”的时候，再出去找点物资，尤其是更多的水和食物，现在可是有两个人生存了。
她仔细地加固了门口的障碍物，再三叮嘱柒：“小柒，乖乖待在房间里，绝对不要给任何人开门，也不要出声，姐姐出去找点吃的，很快就回来，好吗？”
柒坐在毯子上，抱着膝盖，乖巧地点点头，大眼睛里满是依赖和一点点不安：“姐姐……你要快点回来哦……一定！”
苏晓夕保证道，然后深吸一口气，再次踏入了那座灰白死寂的城市。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不久，房间里那个乖巧怯懦的小女孩缓缓站起身。
她走到窗边，凝视着苏晓夕逐渐远去的背影，首到那抹鲜活的色彩消失在灰败的街角。
柒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沉淀着一种与外表极端不符的、幽深冰冷的宁静。
她抬起手，看着昨天被苏晓夕温暖掌心包裹过的手指，然后慢慢收拢，握紧。
空气中，一丝极其淡薄的黑雾般的气息从她指尖逸散而出，又迅速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