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脚本墙上的错位与组队邀约
纸页边缘被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得有些发软，还残留着奔跑时带起的微尘气息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像是阳光晒过青草的味道。
他抬头看着眼前编导系气派的玻璃门，心里有点打鼓。
就这样进去？
还给她？
会不会显得太冒失？
万一认错人了呢？
刚才光线那么乱，他其实都没太看清她的脸。
可脚本还在他手里，总不能昧下吧？
陆屿深吸一口气，掌心在裤缝上蹭了蹭，那点薄汗才刚下去。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纸张、油墨和某种电子设备散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与摄影系器材室的灰尘和机油味截然不同。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远处剪辑室隐约传来鼠标点击声。
他按照门牌指示，小心翼翼地往里走，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这栋楼里弥漫的“创作气场”。
很快，他就找到了那面传说中的“脚本墙”。
整面墙像一块巨大的拼图，被各式各样的打印纸和手稿贴得满满当当，花花绿绿，分门别类地标着“剧情片”、“纪录片”、“实验短片”、“校园纪实”……字迹各异，充满了蓬勃的、未加修饰的创意生命力。
陆屿的目光在墙面上逡巡，试图寻找林晚星所在班级的区域。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带着点懊恼的嘟囔。
“奇怪……明明记得就贴在这块儿的……左边？
右边？”
顺着声音看去，就在“校园纪实类”区域下方，一个穿着宽大卫衣的身影正微微踮着脚，努力伸长手臂在墙面上摸索着。
正是昨天那个追猫的学姐，林晚星。
她今天没扎马尾，微卷的头发有点毛茸茸地披在肩上，侧脸线条在明亮的顶灯下显得柔和专注，只是眉头微微蹙着，像只迷路的小兽在努力辨认方向。
陆屿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他捏紧手里的脚本，几步走了过去。
“那个……”他开口，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干涩一点，“学姐，你的脚本……昨天掉了。”
林晚星闻声猛地回头，看到陆屿和他递过来的脚本，眼睛瞬间亮了，像两颗掉进清泉里的黑曜石。
“啊！
是你！”
她惊喜地叫出声，随即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脸颊上浮起一点自然的红晕，“太谢谢你了！
我昨天追着橘子（那只橘猫的名字，她顺口就叫出来了）跑丢了，回去才发现脚本少了好几张，急死我了！”
她接过脚本，下意识地翻看确认，手指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
陆屿注意到她的卫衣袖口蹭了一点灰，大概是刚才在墙上摸索沾上的。
“咦？”
林晚星翻看着，眉头又皱了起来，“好像……还缺一张最重要的场景说明页？”
她抬头看向陆屿，眼神里带着询问。
陆屿摇摇头：“我只捡到这几张。”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刚才踮脚摸索的地方，“是……贴丢了？”
林晚星的脸更红了点，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嗯……好像是。
我昨天急着去追橘子，可能没贴牢，或者……贴错地方了？”
她吐了吐舌头，那点迷糊劲儿自然流露出来，带着点让人不忍苛责的可爱，“我这人，老这样，丢三落西的。”
陆屿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脚本上，其中一张的抬头写着“拍摄地点”一栏，后面赫然是一片空白。
他想起脚本墙的分类规则，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漏写了拍摄地点。”
“啊？”
林晚星赶紧低头看，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真的！
我就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完了完了，‘脚本纠错日’又要被大家笑话了……”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陆屿不知哪来的勇气，指了指旁边“校园纪实类”的标签：“这个脚本是拍校园的吧？
我帮你贴这里？”
他试探着问。
林晚星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可以吗？
太好了！
谢谢你学弟！”
她把脚本递给他，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陆屿接过脚本，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温热的触感一掠而过。
他赶紧低下头，走到“校园纪实类”区域前，仔细避开其他同学的稿子，选了个显眼但不突兀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把林晚星的脚本贴了上去。
纸张服帖地粘在墙上，那空白的地点栏格外扎眼。
“搞定。”
他退后一步，轻声说。
“太感谢了！”
林晚星长长舒了口气，笑容灿烂。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陆屿，目光落在他斜挎着的、略显笨重的老旧单反相机上，“你是……摄影系的？”
陆屿点了点头：“嗯，大一。”
林晚星的眼睛瞬间更亮了，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她往前凑近一步，带着点小兴奋：“太好了！
学弟，你知道学院马上要搞那个‘跨专业创作项目’吗？
要求编导和摄影的学生组队完成一个作品，比如纪录片什么的。”
陆屿心里咯噔一下，这个项目他听室友提过，但压根没想过要参加。
他这种连拍猫都会糊片的人，跟人组队不是拖后腿吗？
林晚星没等他回答，语速轻快地说：“我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摄影搭档呢！
我觉得你……”她歪头想了想，似乎在斟酌用词，“挺细心的，而且看你借的相机，好像也喜欢拍点有生活气息的东西？
要不要跟我试试？
我们一起拍个校园题材的纪录片？”
组队？
和她？
陆屿的心跳猛地加速，耳根开始发热。
他下意识地想拒绝，目光却在这时被脚本墙上的某处吸引了。
就在林晚星刚贴好的脚本旁边，贴着几张显然是作为“优秀案例素材”的照片。
其中一张，构图有些眼熟。
那是一个高中毕业的场景，人群喧闹的背景被虚化，焦点本该在中心意气风发的班级代表身上。
但是，这张照片的取景角度有些偏，代表的脸在焦外有些模糊。
然而，在照片的右下角，光线却极其巧妙地穿过人群的缝隙，温柔地落在一个女孩低垂的发梢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金边，仿佛捕捉到了喧嚣中一个静谧的瞬间。
陆屿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这张照片……这张照片他太熟悉了！
角度，光影，甚至那缕发梢……这分明就是他高中时被校刊弃用的那张毕业照！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被当作“优秀案例素材”贴在编导系的脚本墙上？
巨大的震惊和一丝被窥破隐秘的慌乱瞬间攫住了他。
他猛地抬头看向林晚星，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无声的疑问。
林晚星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她顺着陆屿的视线看向那张照片，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但很快被她明朗的笑容掩盖了。
她仿佛没看出陆屿的异常，只是继续热情地邀请，声音依旧带着让人难以拒绝的真诚：“怎么样？
要不要考虑一下？
我觉得我们合作，肯定能拍出点有意思的东西！”
陆屿喉咙发紧，那句酝酿好的“我不行”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看着墙上那张属于自己的“废片”，又看看眼前笑容明朗、眼神清亮的学姐，第一次，他对自己“肯定不行”的认知，产生了一丝动摇的裂缝。
但那份根深蒂固的自卑感，像沉重的藤蔓，依旧缠绕着他。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立刻答应下来，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目光却像被钉在了那张毕业照上，再也移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