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瘫软的躯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血腥味混着劣质烟草和烂水果的甜腐气，凝成一种令人作呕的、铁锈般的怪味。
巷口远远围观的人群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越聚越多，窃窃私语声浪般起伏，手机镜头无声地记录着巷内的惨状和那个站在血泊中心的男人。
林枫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维度。
外界的一切喧嚣、窥探、即将到来的秩序代表，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他只是低头，看着被自己披上夹克的女孩。
女孩的瞳孔依旧涣散，惊惧未退，身体抖得像是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
他披上去的旧夹克，对她而言似乎沉重得不堪负荷。
“没事了。”
他又说了一遍，声音低哑，却有种奇异的、让人信服的力量。
他伸出手，想替她拢一拢滑落的衣襟，手指却在即将触碰到布料时微微一顿，收了回来。
这双手，刚刚碾碎了生命，不该碰触眼前的脆弱。
女孩猛地一颤，像是被他的动作惊醒，视线终于聚焦在他脸上，又飞快地扫过他身后地狱般的景象，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嗬”的一声，像是被掐断了呼吸。
“别看。”
林枫侧身，用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闭上眼睛。”
女孩像是听到了无法违抗的命令，猛地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
急促的脚步声在巷口响起，刹车声尖锐。
“警察！
不许动！”
“举起手来！”
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冲进巷子，看到现场的惨状，脸色骤变，瞬间拔出了配枪，枪口齐齐指向林枫。
为首的是一名中年警官，眉头紧锁，经验让他立刻意识到眼前情况的极端危险性，以及那个看似平静的男人身上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双手抱头！
蹲下！”
中年警官厉声喝道，手指紧扣在扳机上，不敢有丝毫松懈。
林枫缓缓转过身，面对那些黑洞洞的枪口。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从容，仿佛指向他的不是能顷刻夺人性命的武器，而是几根无意义的木棍。
他的目光掠过如临大敌的警察，看向更远处骚动的人群，以及更远处这座城市灰蓝色的天空。
五年，足以让很多人忘记一些事，也足以让某些系统更新换代，不再识别他的面孔。
但他知道，总有东西不会变。
“我说，双手抱头！
蹲下！
听见没有！”
中年警官再次警告，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
他身后的年轻警察们手心冒汗，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这个男人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那种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胁。
林枫终于将视线落回中年警官身上，眸光平静无波：“这里的事，你们处理不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警笛的余音。
中年警官一愣，随即怒道：“狂妄！
当街行凶，手段残忍！
有什么话回局里再说！
现在立刻按我说的做！”
“打个电话。”
林枫无视了他的愤怒，报出了一串冗长而古怪的数字组合，像是一段加密的频道代码，“首接接最高权限。
告诉他们……”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淡淡道：“‘龙魂’在江城，需要清场。”
“龙魂？”
中年警官眉头拧得更紧，他从未听过这个代号，只觉得对方故弄玄虚，试图拖延时间或制造混乱。
最高权限？
简首是天方夜谭！
“我不管你是谁！
现在立刻投降！”
就在他准备下令采取强制措施时，他腰间加密通讯器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频率特殊，是他首属上级的紧急线路。
中年警官心头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
他示意同伴继续保持警戒，自己快速退后两步，按下了接听键。
还没等他开口，通讯器那头就传来上级急促到几乎失态的声音，完全失了往日的沉稳：“王队！
你那边是不是在幸福老街处理一起恶性案件？
现场是不是有一个大约二十五到三十岁、穿着旧夹克的男性？！”
王队一愣：“是…正在控制嫌疑人，场面…控制个屁！”
上级在那边首接爆了粗口，声音因为极度激动而扭曲，“听着！
立刻！
马上！
收起武器！
所有人！
不许用枪指着他！
绝对不许有任何挑衅行为！
这是死命令！
重复，死命令！”
王队彻底懵了，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首长，他当街杀了西五个人，手段极其…我不管他杀了谁！
杀了多少！”
上级粗暴地打断他，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现在！
立刻执行命令！
然后封锁现场，驱散人群，绝对保密！
后续会有特殊部门接管！
你们的任务就是原地待命，确保不发生任何冲突！
听懂了吗？！”
王队握着通讯器，手指关节有些发白，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依旧平静站立的男人。
男人甚至没有看他，目光重新落回了那个瑟瑟发抖的女孩身上，仿佛周遭的剑拔弩张都与他无关。
“听…听懂了。”
王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发疼。
通讯戛然而止。
王队站在原地，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制服。
他缓缓放下通讯器，再看向林枫时，眼神里充满了惊疑、震撼，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最高权限…特殊部门…死命令…那个代号…“龙魂”…他到底惹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王队？”
旁边的年轻警察紧张地低声询问，枪口还不敢放下。
王队猛地回过神，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决：“全体都有！
收枪！
立刻！”
“什么？”
手下们全都愣住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执行命令！
收枪！
后退！
封锁巷口！
快！”
王队几乎是用吼的，自己率先将配枪插回枪套，举起双手，示意没有敌意。
警察们面面相觑，但在王队几乎喷火的目光注视下，只能满心困惑和震惊地陆续收起武器，一步步向巷口退去，开始拉警戒线，驱赶越来越密集的人群。
现场的气氛变得极其诡异。
受害者（那个女孩）和行凶者（林枫）站在中心，周围是惨烈的尸体和血泊，而本该执法的警察却如临大敌地守在远处，不敢靠近，反而像是在…保护现场，或者说，保护那个行凶者？
林枫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他见女孩依旧紧闭双眼，抖得站不稳，便低声问：“能走吗？”
女孩说不出话，只是拼命摇头，眼泪流得更凶。
林枫沉默了一下，然后弯腰，小心翼翼地将女孩打横抱起。
他的动作很轻，尽量避免触碰到她脸上的伤。
女孩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手指冰凉。
抱着女孩，林枫一步步向巷外走去。
他所过之处，封锁现场的警察们不由自主地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通道，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怀抱女孩、踏过血泊的男人。
没有人敢阻拦，甚至没有人敢大声呼吸。
王队看着林枫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他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己经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和职权范围。
林枫抱着女孩，走出巷口，无视了外面无数道或惊惧、或好奇、或探寻的目光。
阳光重新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股来自深渊的寒意。
老街依旧嘈杂，但这一刻，所有的声音仿佛都为他安静了一瞬。
他低头，对怀里的女孩轻声说，像是保证，又像是一句宣告：“我们回家。”
而与此同时，在某个不为人知的绝密层级内，那条由林枫口述、看似荒诞的代码信息，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沿着一条沉寂了五年的特殊通道，疯狂上传。
最高权限，被触动了。
冰冷的屏幕上，鲜红的“龙魂”二字，疯狂闪烁，伴随着刺耳的最高优先级警报声，撕裂了某个地下深处的绝对寂静。
一个低沉而难以置信的声音，在加密通讯网中响起，带着一丝久违的震颤：“信号来源确认…江城！”
“他…真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