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死盯着那个中年男人——苏家的管家苏福,当年在镇国公府抄家时,就是这个人,一脚踹翻了弟弟沈惊羽手里的拨浪鼓。
“野丫头,滚开!”
苏福身后的家丁推了沈惊鸿一把,“别耽误苏管家办事!”
沈惊鸿踉跄了一下,后腰撞在香案的棱角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但她没退,反而往前又迈了半步,将慧能师父和了尘挡得更严实了些。
“这庙是师父的家,”她一字一顿道,“要拆庙,先过我这关。”
“反了反了!”
苏福气得脸色发青,指着她对家丁吼道,“给我把这不知死活的丫头拖出去,打断腿扔到山下去!”
两个家丁狞笑着扑上来,伸手就要抓沈惊鸿的胳膊。
沈惊鸿瞳孔一缩,猛地侧身避开,右手紧握斧头,左手抓住其中一个家丁的手腕,借着他前冲的力道,狠狠一拧——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家丁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的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垂了下来。
这一下又快又狠,连慧能师父都微微睁大了眼睛。
另一个家丁吓得愣在原地,苏福也懵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瘦骨嶙峋的丫头,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下手还如此狠辣。
沈惊鸿甩了甩发麻的手腕,刚才那一下用了她全身的力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但她脸上没露半分怯意,反而举起斧头,指着剩下的家丁,声音冷得像冰:“还有谁想试试?”
她的眼神太吓人了,那不是一个小姑娘该有的眼神,里面翻涌着与年龄不符的恨意和狠厉,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准备拼死反扑的幼兽。
剩下的几个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没一个敢上前。
“废物!
一群废物!”
苏福气得跳脚,亲自撸起袖子冲上来,“连个丫头都收拾不了,老子养你们有什么用!”
他年轻时练过几年拳脚,自认对付一个半大丫头绰绰有余。
拳头带着风声砸向沈惊鸿的面门,招式又凶又急。
沈惊鸿毕竟只是个半大的姑娘,力气和经验都远不及苏福。
她只能仗着身形灵活,在狭小的前殿里躲闪。
苏福的拳头好几次擦着她的衣襟过去,带起的风刮得她脸颊生疼。
“阿鸿!”
了尘急得首跺脚,却被慧能师父按住了。
老和尚看着殿中缠斗的身影,眉头微蹙,眼神复杂。
沈惊鸿被追得渐渐体力不支,后背撞到了缺了胳膊的佛像底座,退无可退。
苏福见状,狞笑着一拳砸过来,势要将她打倒在地。
千钧一发之际,沈惊鸿忽然想起父亲教过的“借力打力”——她猛地矮身,避开苏福的拳头,同时伸出右腿,狠狠绊向他的脚踝。
苏福重心不稳,往前踉跄着扑过来,沈惊鸿抓住这个机会,双手紧握斧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他的膝盖狠狠劈了下去!
“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寒山寺,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麻雀。
苏福抱着流血的膝盖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家丁们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上前,连滚带爬地跑到苏福身边,抖着嗓子喊:“管家!
管家您怎么样?”
沈惊鸿拄着斧头,胸口剧烈起伏,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她看着倒在地上哀嚎的苏福,又看了看那些吓得面无人色的家丁,眼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这只是开始。
她对着那些家丁冷冷道:“带着他,滚。”
家丁们如蒙大赦,慌忙抬起苏福,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寒山寺,仿佛身后有厉鬼追赶。
前殿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苏福留下的血迹,在青砖上蜿蜒,像一条丑陋的蛇。
“阿鸿……你……”了尘看着地上的血迹,又看看沈惊鸿沾了血的衣袖,吓得说不出话来。
沈惊鸿放下斧头,斧头“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她才发现自己的手一首在抖——不是害怕,是脱力后的震颤。
她走到慧能师父面前,跪了下去:“师父,是我连累了寺庙。”
慧能师父扶起她,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了然:“你不是普通的逃难丫头,对吗?”
沈惊鸿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家遭了冤屈,满门……只剩下我一个。”
她没说具体是谁害了她家,但刚才苏福提到“苏大人”时,她眼中的恨意骗不了人。
慧能师父叹了口气,拿起扫帚,开始清扫地上的血迹:“这庙本就破败,留不住人,也护不住人。
你伤了苏家的人,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此地不宜久留。”
沈惊鸿的心沉了下去。
她知道师父说得对,苏家人睚眦必报,今天这仇结下了,寒山寺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可我……”她不知道该去哪里。
江南的外祖家,她连具体地址都记不清了,更何况苏家势大,说不定早就派人盯着那边了。
慧能师父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递给她:“这是寺里仅剩的一些碎银,你拿着。
往北边去吧,那里有军营,或许能有个容身之处。”
他顿了顿,又道,“记住,活下去,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让那些冤死的人,看到你好好地活着。”
沈惊鸿接过布包,触手温热。
她看着慧能师父布满皱纹的脸,又看了看旁边眼圈通红的了尘,忽然“咚”地一声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
“师父的恩情,了尘的情谊,阿鸿永世不忘。”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拿起那把救了她一命的斧头,又将半块玉佩紧紧攥在手心,转身走出了寒山寺。
山门在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里面的晨钟暮鼓,也隔绝了她短暂拥有过的平静。
沈惊鸿回头望了一眼“寒山寺”三个字,然后毅然转身,朝着北边的方向走去。
脚下的路覆着薄雪,前路茫茫,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
斧头在她手中微微晃动,映出她清瘦却倔强的身影。
从今天起,她不仅要活着,还要学着用自己的手,劈开挡在面前的所有荆棘。
哪怕双手染满鲜血,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