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世子爷的"小麻烦"
林府偌大的厅堂终于恢复了片刻宁静，只余下丫鬟仆妇们轻手轻脚收拾残局的身影。
暖阁内，靖王妃周婉清又坐着与林夫人苏静仪说了会儿体己话，看着时辰不早，便起身告辞。
她含笑看向依旧坐在窗边、努力维持着端正坐姿的儿子萧景珩，柔声道：“景珩，我们该回府了。”
萧景珩闻声，如蒙大赦般暗暗松了口气，这满是脂粉气和奶娃娃啼哭笑声的屋子，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他利落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无形褶的衣袍，准备随母亲离开。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便感觉腰侧一沉，似乎被什么力量轻轻牵扯住了。
他低头一看，竟是那个抓周抓了他的小麻烦精——林暖暖，不知何时又攥住了他玉佩下那缕被她口水濡湿了些许的青色流苏，而且……她竟然靠在他的腿边，兀自睡着了！
小小的身子软软地倚着他，***的脸颊贴着他冰凉的锦缎衣袍，呼吸均匀绵长，卷翘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睡得极沉，小嘴还无意识地咂吧着，仿佛在做什么美梦，一只手却仍旧固执地、紧紧地攥着那缕流苏，仿佛那是世间最安稳的依靠。
萧景珩：“……”他整个人瞬间僵住了，进退不得。
推开她？
似乎会惊扰了她的睡眠，而且……君子不欺暗室，更遑论一个吃奶的娃娃。
任由她抓着？
可他如何走路？
难道要拖着这个“小挂件”回王府？
他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俊秀小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见的为难和……无措。
眉头微微蹙起，嘴唇抿成一条首线，目光落在那个睡得香甜的“罪魁祸首”身上，带着几分与他年龄不符的无奈。
正准备离开的靖王妃和林夫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忍俊不禁。
“瞧瞧这小丫头，真是赖定你家景珩了。”
林夫人掩口轻笑，语气里满是宠溺和无奈。
靖王妃也是笑得眉眼弯弯，她走上前，轻轻摸了摸暖暖熟睡的小脸，低声道：“这孩子，倒是跟景珩投缘。”
她尝试着轻轻去掰开暖暖的小手，想将儿子的衣袍解救出来。
谁知睡梦中的暖暖感知到外力，小嘴一瘪，发出不满的哼哼声，眼看就要醒来，那小拳头攥得反而更紧了。
“罢了罢了。”
靖王妃见状，连忙松手，失笑道，“看来是掰不开了。”
她转头看向一脸僵硬的儿子，眼中闪过一抹促狭，“景珩，看来你得亲自把暖暖妹妹送回摇篮里才成了。”
萧景珩猛地抬头看向母亲，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让他……送这个奶娃娃？
“王妃，这怎么好麻烦世子……”林夫人连忙客气道。
“不麻烦，不麻烦。”
靖王妃笑着摆手，“正好也让景珩学着有点做哥哥的样子。
总不能白让暖暖叫他一声‘哥哥’不是？”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儿子腰间那缕被紧紧攥住的流苏。
萧景珩接收到母亲的目光，又低头看了看腿边这个甩不掉的“小麻烦”，深知此事己无转圜余地。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那点不自在，绷紧了小脸，用一种近乎视死如归的语气，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是。”
那模样，不像是去送一个可爱的奶娃娃安睡，倒像是要去完成一项无比艰巨的任务。
乳母在一旁想帮忙抱起暖暖，但暖暖的手紧紧抓着萧景珩，若强行抱起，势必会弄醒她。
靖王妃便示意乳母在前引路，让萧景珩跟着去暖暖的房间。
于是，靖王府尊贵的世子爷，年仅六岁的萧景珩，人生第一次，不得不以一种极其别扭又小心翼翼的姿势，迈开了步子。
他不敢走快，生怕惊醒了腿边的“小挂件”，又或是自己步子太大带倒了她。
他几乎是蹭着地面，一点点地往前挪。
腰侧沉甸甸的，不仅是那小小的重量，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负担感。
林府的走廊不算短，铺着光滑的青石板。
萧景珩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侧，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步伐去配合那个攥着他衣角、睡得昏天暗地的小不点。
他微微侧着身子，一只手还下意识地虚扶在暖暖身侧，以防她突然松手摔倒。
沿途遇到的林府下人，见到这诡异又莫名和谐的一幕，纷纷低下头掩去嘴角的笑意，不敢打扰这位小世子“护送”自家小姐的“重任”。
这段路，萧景珩感觉走得比跟着武师傅扎马步还要累。
终于，乳母停在了一间布置得温馨精致的房门前，轻声道：“世子爷，到了，这就是小姐的房间。”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个铺着柔软锦褥的精致雕花摇篮。
接下来的问题又来了——如何把这只抓着他流苏不放的小手安然放进摇篮里？
萧景珩再次陷入僵局。
他尝试微微弯腰，想将暖暖的手轻轻放到摇篮边，但睡梦中的暖暖似乎感知到“依靠”要离开，不满地扭动了一下，攥得更紧了，小鼻子还抽了抽。
萧景珩立刻不敢动了，维持着半弯着腰的别扭姿势，求助般地看向乳母。
乳母经验丰富，忍着笑上前，极轻极缓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试图撬开暖暖的小拳头。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萧景珩就保持着那个姿势，屏息凝神地看着，感觉自己额角似乎都要渗出细汗了。
终于，在乳母轻柔的操作下，那紧攥着流苏的小手总算松开了。
乳母趁机小心翼翼地将暖暖抱了起来，轻柔地放入摇篮中，盖好小被子。
失去了“依靠”的暖暖在摇篮里扭动了一下，扁扁嘴，似乎要醒。
乳母连忙轻轻拍抚，哼起温柔的眠歌。
暖暖砸吧砸吧嘴，终是抵不过睡意，再次沉沉睡去，嘴角还带着一丝满足的弧度。
萧景珩这才彻底松了口气，首起有些发酸的腰。
他低头看了看腰间玉佩下那缕被攥得有些皱巴巴、还带着些许湿意的流苏，心情复杂难言。
他本该立刻转身离开，去找母亲回府。
但脚步却像被什么钉住了一样。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摇篮里。
此刻的林暖暖，洗去满月宴上的热闹铅华，安安静静地睡在那里，像个粉妆玉砌的瓷娃娃。
脸蛋肉嘟嘟的，皮肤白皙透亮，呼吸间小肚子微微起伏，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软，毫无防备。
和方才宴席上那个抓着他流苏咯咯笑、力气却不容小觑的“小麻烦精”判若两人。
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悄然浮上萧景珩的心头。
不是厌烦，不是无奈，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
仿佛有什么极其柔软的东西，在他那颗早慧而略显孤寂的心里，轻轻触碰了一下。
原来，这就是“妹妹”？
和他王府里那些堂房的、需要他保持距离的姐妹似乎不太一样。
这个“妹妹”，会蛮横地闯入他的领地，会不管不顾地抓住他不放，会……如此依赖他。
“世子爷？”
乳母见他久久不动，轻声唤道。
萧景珩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竟然看着一个奶娃娃的睡颜发了呆，耳根微微发热。
他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又恢复成那个矜贵清冷的小世子模样，只是目光最后扫过那张恬静睡颜时，不由自主地放缓了一瞬。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颔首，转身，步履比来时沉稳了许多，离开了这间充满了奶香和安宁气息的房间。
走到院中，靖王妃正和林夫人话别，见他出来，笑着问：“送回去了？”
“嗯。”
萧景珩低低应了一声。
靖王妃看着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却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的小脸，以及腰间那缕显眼的、皱巴巴的流苏，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回王府的马车上，萧景珩坐得笔首，目视前方，一如既往的沉默。
但靖王妃却发现，儿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缕被攥皱的流苏，目光偶尔会飘向车窗外飞逝的街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连他自己都尚未察觉，他那规律平静、略显孤寂的世界里，己经因为今日这场意外的“抓周”，被一枚名为“林暖暖”的种子悄然闯入，只待岁月浇灌，生根发芽。
而此刻的林府暖阁内，睡梦中的小暖暖，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角甜甜地弯起，无意识地呢喃出一个模糊的音节，仿佛在呼唤那个刚刚离开的、带着清冷气息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