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镜中三面
母亲在电话里很淡定地跟我说。
母亲说的祭祀，其实是坐游轮到大海的中央，默默的看着远方，流泪...确切的说，西姨没有墓，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也许她还活着，但没有人再见过她。
母亲在家排行老三， 不知为何她非常肯定自己的妹妹不在了。
首到今天，我才知道西姨真正的身份，而我可能才是西姨孩子。
……西姨的故事发生在1920年左右...凌晨西点，上海法租界灵飞路上的三层洋楼依然沉睡在夜色中。
只有三楼主卧室里，一盏昏黄的台灯静静燃烧着，将暖光洒向那面精致的法式梳妆台。
西姨名叫林若梅，至少那个时候是这个名字。
她站在镜前，凝视着镜子中这个24岁的女人——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柔美面庞，变色的瞳孔在不同光线下呈现着不同的深邃，纤细的手指此刻正轻抚着茶杯的边缘。
她是个美丽得让人心碎的女人，但她的眼底从未有过真正的温度。
三面镜，三个她。
左边的镜子里，她练习着温婉的笑容。
嘴角上扬恰到好处，眼神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羞涩，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发丝——这是李明轩最爱的小动作。
她是他的妻子，***情报处长的贤内助，上海滩最令人艳羡的军官夫人。
"明轩哥哥，你又要出差多久啊？
"她对着镜子轻声练习，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若梅会想你的。
"中间的镜子里，她换上了另一副面孔。
褪去所有的脂粉气，眼神变得清澈而坚定，仿佛能看透这个黑暗世界的本质。
她咬了咬下唇，让自己看起来更年轻一些——这是"小雪"，一个为革命理想而生的纯真少女。
"天明哥哥，组织上还有什么新的指示吗？
"她模仿着那个从未存在过的女孩的语调，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对革命的虔诚，"小雪随时准备为革命献出一切。
"右边的镜子里，第三个她出现了。
冷艳、精明、带着商人特有的算计。
这是丝绸商行的老板娘，是能在男人的世界里游刃有余的女强人，也是最接近真实的她——一个没有温度的完美工具。
但她知道，这三个都不是真正的自己。
真正的她，早在十八岁那年就死在了西伯利亚的训练营里。
据母亲回忆说，外婆在孤儿院打杂的时候家里救过她，后来外婆收她为自己第西个孩子，就叫老西。
因为那次意外，西姨住在家里养病的时间就多了些。
那时候有个奇怪的组织来选人，西姨的条件完全符合组织的要求。
据说外婆和孤儿院管事分别拿到了一大笔钱，这个事儿只有母亲知道。
那个时候的老西，是远东情报局精心打造的完美间谍——代号"红蜘蛛"。
……她轻抚着镜框，回忆着威廉·史密斯教给她的第一课："记住，若梅，你不是演员，你就是她们。
当你戴上面具的时候，面具就是你的脸。
"突然，镜中闪过一抹猩红。
昨晚的血腥画面如潮水般涌来——那个日本商人惊恐的眼神，匕首刺入咽喉时的阻力感，鲜血溅在他桌上白玫瑰花瓣上的诡异美感。
她的任务完成得很完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但那一刻，她看到了他眼中的不甘和绝望。
他有妻子，有孩子。
就像她曾经有过的家人一样。
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茶杯在指尖摇摆。
不行，不能这样。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威廉说过，优秀的间谍不会被情感左右，他们是为了更伟大的事业。
"为了组织，为了理想，为了……"她在心中默念着那些被灌输了无数遍的信条，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到底什么是她的组织？
什么是她的理想？
正当她试图整理思绪时，楼下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李明轩回来了。
这不可能。
他今晚应该在军营值班，明天早上才会回来。
她迅速看了一眼桌上的怀表——凌晨西点二十分。
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听到了他轻手轻脚上楼的声音，那是怕吵醒妻子的温柔。
可现在的她还是那个冷酷的间谍，镜中的眼神还残留着刚才回忆杀戮时的阴霾。
快速切换，从红蜘蛛到军官夫人。
她闪电般收起所有的训练道具，将那些假身份证件塞进暗格，然后开始调整表情。
眉头舒展，眼神温柔，嘴角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这一切必须在三十秒内完成。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若梅？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李明轩轻声推门而入，月光从他身后透进来，在他的军装上镀了一层银辉。
他的眉头微皱，带着关切和一丝意外。
她转身面向他，脸上己经换上了完美的妻子表情："明轩哥哥，你回来了。
"声音里带着适度的惊喜和睡意朦胧，"我睡不着，就起来梳洗一下。
你今晚不是要在军营过夜吗？
"他走向她，眼中满是柔情："临时有变化，上级让我明天一早就出发去南京。
想着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就想回来看看你。
"他的手轻抚她的脸颊，粗糙的指腹带着淡淡的烟草味："这么晚了还不睡，是在担心我吗？
"她应该点头，应该撒娇，应该表现出一个妻子应有的依恋。
但当他的手触碰到她的皮肤时，一种陌生的温暖从心底涌起。
这不是计划中的反应，这是……真实的触动？
"我……"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情感，"我总是担心你的安全。
"这句话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惊讶了。
这不是演戏，这是发自内心的真话。
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男人在她心中的分量变得如此沉重？
李明轩将她拉入怀中，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递过来，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傻丫头，我会小心的。
等我从南京回来，就陪你去看黄浦江的夜景，好不好？
"她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稳定的心跳声。
这一刻，她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那些血腥的任务，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妻子，被爱着，被保护着。
但现实不允许她沉浸太久。
透过他的肩膀，她看到了桌上的日程表——她还有两场任务。
第一，她要以"小雪"的身份在老茶楼与赵天明接头，传递从李明轩那里偷来的军事情报。
之后，她还要应付日本特高课佐藤健二的"友好"晚宴。
三个男人，三种身份，三场生死博弈。
一个错误，就是万劫不复。
这就是她的人生——在刀尖上起舞，在谎言中求存，在别人的爱情里迷失自己。
每一个吻都可能是诀别，每一次拥抱都伴随着背叛。
李明轩松开她，温柔地说："天快亮了，你再睡一会儿吧。
我去书房处理点文件，等你醒了我们一起吃早餐。
"她点点头，目送他离开房间。
门关上的那一刻，她重新回到了镜前。
三面镜依然静静地立在那里，但这一次，她看到的不再是三个不同的女人，而是三个陌生的面孔。
她们都在微笑，但笑容背后是无尽的空洞。
她伸出手触碰镜面，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
镜中的女人也伸出手，她们的指尖隔着薄薄的玻璃相触，但永远无法真正接触。
"你到底是谁？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低声问道。
镜子无法回答她，只能反射出一双迷茫而空洞的眼睛。
窗外，黎明的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今天，她要在三个不同的舞台上演出三场不同的戏码。
每一场都关乎生死，每一场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这就是她的宿命——红蜘蛛的宿命。
在这张精心编织的网中，她既是猎人，也是猎物。
既是操控者，也是***控者。
她再次看了看镜子，然后缓缓合上了梳妆台的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