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归人抵港
沈清韫站在这片略显嘈杂的背景音中,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捏着那张写着“顾时安”三个字的接机牌边缘,纸板的锐角硌着指腹,传来细微的刺痛感,才让她恍惚的心神稍稍定锚。
两年。
七百多个日夜,于她而言,是日升月落的寻常,也是藏在心底、无声滋长的漫长等待。
而于他,想必是非洲大陆上救死扶伤的奔忙,是足以模糊时间刻度的充实与疲惫。
出口处人流渐涌。
沈清韫深吸一口气,挺首背脊,目光在陆续涌出的旅客中急切却又克制地搜寻。
她今天特意选了一身剪裁得体的米白色套装,妆容清淡精致,力求展现一名外交事务人员应有的干练与稳重,也……希望能以最好的状态,迎接他们久别后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尽管,他们之间的关系,仅仅维系在一纸单薄的结婚证书上。
蓦地,她的视线定格。
在略显疲态的人潮中,一个身影格外醒目。
顾时安推着行李车走出来,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线条流畅、肤色被非洲阳光镀上一层深麦色的皮肤。
他似乎清瘦了些,眉宇间带着长途飞行后的倦色,但脊背依旧挺得笔首,眼神沉静锐利,像淬过火的寒星,不经意扫过周遭时,带着一种惯常的审视与冷静。
他几乎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她,以及她手中那块不算显眼的牌子。
目光交汇的刹那,沈清韫感到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顾时安推车向她走来,步伐沉稳,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距离。
“等了很久?”
他停在她面前,声音比记忆中的似乎更低沉了些,带着一丝沙哑,语气是纯粹的客套,听不出任何久别重逢应有的情绪。
沈清韫压下喉间的微涩,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没有,刚到一会儿。
一路辛苦了。”
她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甚至刻意带上一点工作场合常用的、礼貌周到的语调。
“还好。”
顾时安简短回应,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似乎是在确认什么,随即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行李车的掌控权,“车停在哪里?”
“B2区,跟我来。”
沈清韫转身引路,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
去往停车场的路上,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
只有行李车轮滚动的咕噜声单调地响着。
狭小的电梯空间里,空气似乎变得更加稀薄。
沈清韫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杂着航空燃油的气息,这是一种属于他的、遥远又陌生的味道。
她目不斜视地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放轻了。
“爸妈那边,知道你今天回来吗?”
她试图找一个安全的话题,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安静。
他们这场婚姻,最初本就是基于家庭压力和他所谓的“条件合适”。
“嗯,上飞机前给他们发过信息。”
顾时安的回答依旧简练,“晚点我会再给他们打电话。”
“好。”
沈清韫点点头,再也找不到别的话。
取车,放置行李。
顾时安的动作高效而利落,带着医生特有的严谨条理。
他主动坐进了驾驶位,沈清韫没有争,安静地坐进副驾。
车子平稳地汇入机场高速的车流。
窗外的城市景象飞速掠过,高楼林立,霓虹初上,与他在非洲经历的荒芜与战乱仿佛是兩個世界。
“国内变化不小。”
顾时安忽然开口,像是感慨,又像是没话找话。
“是啊,这两年发展很快。”
沈清韫附和道,趁机多说了几句,“你之前常去的那家书店所在的老街改造了,变成了步行街,周末很热闹。
东区新开了几家不错的医院,设备都很先进……”她轻声介绍着,试图将他拉回这个他离开了两年的城市图景中。
顾时安听着,偶尔“嗯”一声,表示他在听。
然而,彼此都心知肚明,这看似平常的对话之下,横亘着两年时光与数万公里距离造成的巨大鸿沟。
他们比陌生人多了法律承认的关系,却又比真正的夫妻少了最关键的亲密与牵绊。
全程,礼貌,周全,却也疏离得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
这就是他们的重逢。
没有激动,没有寒暄,甚至没有一个礼节性的拥抱。
一切互动都严格遵循着“夫妻”名义所需的最表面、最基础的程式,完美得挑不出一丝错处,也冰冷得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沈清韫将视线转向窗外,夕阳的余晖给城市建筑镶上一道金边,温暖而耀眼,却无法驱散她心底那片若有若无的凉意。
他回来了。
可她等待的那个人,似乎仍远在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