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阁楼里的诗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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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从南房阁楼的小窗斜***来,像一柄薄刃,切开屋里的尘雾。

周野是被这光刺醒的,眼皮一跳一跳,耳边还残留着昨夜雨滴顺着屋檐漏进铁盆的“嗒、嗒”声。

他翻身坐起,床板“吱呀”一声,惊飞了窗台上一只麻雀。

他揉了揉眼,顺手去摸桌上的诗稿——那是他熬到凌晨才改完的《槐树下》,纸页边角都卷了,字迹涂了又改,像一场没打赢的仗。

可现在,纸面上爬满了红蓝两色的笔迹。

“意象浮如油花”——蓝笔写在第一行。

“‘风驮着往事走’?

风驮不动往事,驮的是灰。”

——红笔横贯半页。

“用典错似错钉,李白没写过‘月照空城泪满襟’,那是你编的。”

周野盯着那些字,胸口像被谁拿擀面杖压了一下。

他没发火,也没摔纸,只是慢慢把诗稿折好,塞进牛仔外套内袋,拉上拉链,动作很轻,像在藏一把刀。

他下楼时,陈砚秋正蹲在槐树根那儿,手里捏着块砖,对着光看背面的刻痕。

晨风把他的灰布中山装吹得贴在背上,老花镜滑到鼻尖,红蓝铅笔夹在耳朵上,像支随时准备出鞘的枪。

“陈老师。”

周野站在三步外,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陈砚秋没抬头,只“嗯”了一声,继续看砖。

“我那诗稿,谁动的?”

这回陈砚秋抬了眼,目光从砖片移到他脸上,又缓缓滑向他左耳——那枚生锈的银耳钉,在晨光里泛着暗铜色,形状是一架老式飞机。

“我动的。”

陈砚秋把砖放进纸袋,慢条斯理地合上,“写得不行,得改。”

“你没问过我。”

“我不用问。”

陈砚秋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你写的是诗,我改的是话。

话要是不真,诗再漂亮也是假的。”

周野喉咙动了动,没接话。

他想发火,可火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老头眼神太稳,稳得不像在批作业,倒像在验尸。

“那你倒是说说,哪儿不真?”

他终于开口,声音有点抖。

“你说‘槐花落时,像一场无人收信的雪’。”

陈砚秋从纸袋里抽出一张纸,正是那页被批得最狠的,“槐花落,是噼里啪啦往下砸的,不是飘。

你没在树下睡过,不知道那动静——像有人往你脸上扔豆子。”

周野愣住。

他确实没睡过。

他在安徽老家见过槐树,但没听过花落的声音。

“还有,你说‘老墙记得所有名字’。”

陈砚秋用蓝笔尖点了点纸,“墙不记得名字,人记得。

墙要是真记得,早塌了——压不住那么多事。”

周野没动,手却攥紧了口袋里的诗稿。

“你改可以,但别碰我的东西。”

他声音低下来,“那是我写的,不是你教的。”

陈砚秋没接话,目光忽然沉了沉,落在他牛仔外套的口袋上——那里挂着一枚钥匙扣,铜的,边缘磨得发亮,图案是一枚飞行员徽章,机翼交叉,中间刻着编号:047。

“这个,”陈砚秋指了指,“哪儿来的?”

周野下意识摸了摸钥匙扣,指尖蹭过那串数字。

他顿了顿:“奶奶给的。”

“你奶奶认识飞行员?”

“她说……是个烈士。”

“叫什么?”

“我不知道。”

周野摇头,“她只说,这人替她哥死的。”

陈砚秋眼神一震,没说话,只盯着那枚徽章,像在看一块沉进河底的铁。

两人就这么站着,一个问,一个答,话不多,却像在拆一堵墙——每说一句,砖就松一块。

远处传来扫帚划地的声音。

赵招弟在北屋门口扫落叶,大蒲扇似的扫帚推着几片槐花走,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曲儿。

她扫到一半,抬头看了这边一眼,又低头继续扫,动作没变,但节奏慢了半拍。

就在这时,沈念从东厢房出来。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亚麻衬衫,袖口沾着一点浆糊,手里抱着一摞古籍残页,脚步很轻,像是怕惊了什么。

她本打算绕过南房去工作室,可眼角一扫,忽然停住。

她的视线,钉在了周野的钥匙扣上。

那枚徽章在晨光里闪了一下,铜绿斑驳,但编号清晰。

她脚步顿了半秒,呼吸微滞。

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纸页边缘被捏出一道折痕。

她没说话,也没走近,只低头继续走,背影挺首,像一株被风压弯却不肯倒的竹。

可她心里,己经翻了海。

昨晚她修复的那页残纸,是1937年西合院的住户登记表。

纸脆得像枯叶,字迹模糊,她用显微镜一点一点辨认,终于在“西厢房”一栏,看到两个小字:林照。

她当时没多想——重名罢了。

可现在,那枚徽章上的编号,和她外婆日记里提过的“林照徽章”,一模一样。

她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进了东厢房,反手关上门,把残页摊在桌上,手有点抖。

显微镜镜头对准“林照”二字。

她调焦,放大,再放大——字是蓝黑墨水写的,笔画末端有轻微拖拽,像是写字时手在抖。

旁边有个小戳,印着“北平航空署备案”。

她翻出外婆的日记本,泛黄的纸上写着:“……他走前,把徽章塞进我手里,说‘要是回不来,就让它替我守着院子’。”

她盯着那行字,又抬头看显微镜下的“林照”。

两个名字,隔了八十多年,隔着纸页与记忆,在这一刻,撞上了。

而南房阁楼里,周野正把诗稿一页页撕下来,塞进铁皮饼干盒。

他不想烧,也不想留,只想让它消失。

“你撕了,我也记得。”

陈砚秋靠在门框上,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

“那你记着吧。”

周野头也不抬,“反正你也觉得我不配写诗。”

“我没说你不配。”

陈砚秋走进来,目光扫过墙上贴的几首诗,都是周野手写的,字歪歪扭扭,像风吹乱的草,“我说你话不真。

真话不用写得多漂亮,但得从心里过一遍。”

“那你说,什么叫真?”

周野猛地抬头,“我奶奶一辈子没出过安徽,可她天天念叨一个北京的飞行员。

她说那人替她哥死的,说他埋在槐树下。

我听着长大,信了,就把这徽章当传家宝。

这算不算真?”

陈砚秋没答。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个饼干盒,从里面抽出一张没撕的诗稿——是《槐树下》的最后一段:“他没回来,她还在等,砖缝里的信,比时间活得久。”

陈砚秋盯着这几句,良久,才低声说:“这几句,行。”

周野一愣。

“但你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死的,更不知道那封信写没写完。”

陈砚秋把纸放回盒里,“你写的是你听来的,不是你看见的。”

“那你怎么写?”

周野冷笑,“你亲眼见过?”

陈砚秋没说话,只从中山装内袋掏出那把铜钥匙,放在桌上。

锈迹斑斑,柄上刻着“南房第三砖”。

“我也没见过。”

他声音很轻,“但我祖父见过。

他临死前攥着这把钥匙,说‘别让人挖了根’。

我守了六十年,没动过一块砖。”

周野看着钥匙,忽然觉得这屋子冷了。

“那你现在为什么拿出来?”

“因为有人开始动了。”

陈砚秋看向他,“你昨晚从侧门翻进来,踩碎了砖。

今天早上,又有人把‘别动’刻在砖上。”

周野心头一跳。

“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

陈砚秋盯着他,“但你带着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东西。

这枚徽章,六十年没人见过。

它不该在你手里。”

周野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确实说不清来历——奶奶临终前塞给他,只说“别丢,这是命换来的”。

他低头看那枚徽章,阳光照在铜面上,反射出一道细光,正好打在墙上那张《西合院平面图》上。

图是手绘的,红绳标注了历代住户。

光斑缓缓移动,最终停在西厢房的位置——那里,用蓝笔写着一个名字:程婉。

周野不认识这名字。

可就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写的那些诗,那些关于等待、关于风、关于老墙的句子,不是他编的。

是有人,隔着几十年,借他的手写的。

他没再说话,把饼干盒盖上,抱在怀里,转身要走。

“等等。”

陈砚秋叫住他。

周野回头。

“诗可以再写。”

陈砚秋说,“但有些东西,一旦动了,就回不去了。”

“比如?”

“比如南房的砖。”

陈砚秋看着他,“比如这枚徽章。

比如……那个刻‘别动’的人。”

周野没应,只点点头,下楼去了。

陈砚秋站在阁楼窗口,看他走远,背影缩成一个小点,消失在胡同拐角。

他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是1937年的西合院合影,一群人站在槐树下,其中有个人穿着飞行服,胸前别着一枚徽章,编号:047。

他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那人的脸,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下午,沈念在工作室里把那页1937年住户名单扫描进电脑,放大,增强对比度。

她想确认“林照”二字是否与其他字迹一致。

系统刚运行到一半,打印机“吱”地响了一声,吐出一张纸。

她拿起来一看,是扫描结果。

可就在“林照”名字的右下角,原本空白的地方,显出一行极小的字——像是用极细的笔补写的,墨色比其他字浅:“林照,26岁,安徽人,未婚,住西厢,己殉国。”

沈念呼吸一滞。

她记得扫描前,那里什么都没有。

她抬头看向窗外,南房阁楼的窗户开着,风把一张纸吹了起来,飞出窗框,打着旋儿,落进槐树冠里。

她没追。

她只是静***着,手指抚过那行新显出的字,像在摸一段刚苏醒的记忆。

而在东厢房外的石阶上,陈砚秋蹲下身,从砖缝里捡起一片碎纸。

纸上只有一个字,墨迹未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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