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墙缝里的纸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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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亮,陈砚秋站在槐树底下,手里还攥着那把铜钥匙。

昨夜风大,纸飞机落进树冠的影像在他脑子里盘旋了一宿,像只不肯归巢的鸟。

他没睡踏实,五点不到就爬起来,想再看看南房那面墙。

砖缝里的“念”字早被晨露洇开了,只剩一点墨痕贴在石面上,像谁哭过又抹了把脸。

他蹲下身,指尖蹭了蹭那处凹陷,忽然觉得这院子静得不对劲——平日这时候,赵招弟的扫帚声早该“唰唰”地刮过院子了。

他首起身,朝北屋走。

门虚掩着,门槛上落了片槐叶,叶尖朝里,像是被人慌忙踢进去又忘了关严。

他推门进去,屋里光线昏沉,柜门半开,赵招弟歪坐在小凳上,右脚踝肿得发亮,左手死死压着嫁妆柜最里侧的抽屉角。

“摔了?”

陈砚秋声音不高,顺手把钥匙塞进中山装内袋。

赵招弟抬头,脸绷得像块老榆木,“没事,自己磕的。”

他没信。

她扫了一辈子地,脚底板比石板还稳,能把自己绊成这样?

他蹲下,轻轻托起她脚踝,触手滚烫。

她“嘶”了一声,没抽回去,倒像是松了口气。

“柜子怎么开着?”

他问。

“找膏药。”

她嗓音发紧,“老毛病,不碍事。”

他没再问,只从药盒里翻出一贴跌打膏,撕开,贴在她脚踝上。

动作熟稔,像几十年前她儿子发烧,他帮忙喂药那回。

贴完,他顺手把抽屉往里推了推,指尖却碰到了个硬角——半块怀表露了出来,铜壳磨得发白,表盖上刻着西个小字:“照弟珍重”。

他手指顿了顿,没拿,也没多看,只轻轻把抽屉推到底。

“贴完就歇着。”

他说,“扫帚我替你拿出去。”

她没拦,只盯着他背影,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出声。

他拎着扫帚走出北屋,阳光正好照在南房墙上。

那面墙年久失修,砖缝里钻出几根细草,第三块砖却格外扎眼——水泥糊得不匀,边缘翘着,像是最近才补过。

周野就是这时候回来的。

他骑着电动车拐进胡同,红绳缠着的钥匙扣在车把上晃,银耳钉在阳光下一闪。

看见陈砚秋站在墙边,他刹住车,跳下来,动作利落,可眼神有点飘。

“陈老师。”

“撬了?”

陈砚秋没回头,盯着那块砖。

周野喉咙动了动,“没。

我……试了。”

“试了?”

陈砚秋终于转过脸,“拿什么试?”

“链条。”

周野低头看自己手,指节发红,掌心有道新蹭的血痕,“电动车的链条,磨了半天才撬开一条缝。

里面……有东西。”

陈砚秋没说话,只从内袋掏出钥匙,递过去。

周野愣住,“你让我……你己经动了手。”

陈砚秋声音低,“现在,要么退回去,要么打开。”

周野接过钥匙,铜质冰凉。

他转身走向南房,脚步慢得像踩在冰上。

砖缝被水泥封得死紧,他用钥匙尖一点点抠,指甲缝里塞进灰渣。

终于,第三块砖松了,他用手一拔,整块砖“噗”地脱落,露出个拳头大的空洞。

里面是个铁盒,锈得厉害,边角卷曲,像是埋了几十年才见光。

他蹲在地上,手抖得不像话。

盒盖卡住了,他用钥匙撬,一下,两下,第三下,“咔”一声,开了。

盒子里没金银,没文件,只有一架纸折的小飞机,黄得发褐,边角磨出毛边,像被谁攥过又松开,再攥紧。

他拿出来,轻轻展开。

纸是旧信纸,背面印着“北平航空署”字样。

正面是蓝黑墨水写的字,笔画刚劲,末尾拖出一道长痕,像是写到一半手抖了:明日出征。

若未归,槐花满时替我扫阶。

——照底下还有一行小字,墨色浅些,像是后来补的:她若问起,就说我在天上,没落地。

周野盯着那行字,呼吸停了。

他左耳的银耳钉忽然沉了沉,像坠了块铁。

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念站在南房门口,手里抱着一摞修复纸样,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纸片上。

“哪来的?”

她声音很轻。

“墙里。”

周野没抬头,“铁盒里,就这个。”

她走近,蹲下,没碰纸,只伸出手指,在纸面三厘米处虚虚一扫,感受墨迹凸起。

然后从包里取出便携显微镜,对准“照”字末笔的拖痕。

“墨里加了槐蜜。”

她低声说,“战时北平***文书墨,防潮防蛀,只有航空署和少数机构用。”

周野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我外婆修过一批战时档案。”

她收起显微镜,“这种墨,遇湿会泛出淡金纹路——你看这里。”

她指尖点在“未归”二字之间。

周野凑近,果然,晨光斜照下,纸面浮出极细的金线,像槐花落进墨池时搅起的涟漪。

“他写这信的时候,”沈念声音更轻,“院子里,应该正开着槐花。”

三个人都没说话。

风从南房窗子穿进来,吹动纸飞机残破的机翼,那架小飞机在周野掌心轻轻颤了颤,像要起飞。

陈砚秋忽然弯腰,从砖洞深处摸出一点东西——是半片干枯的槐花,夹在纸页折痕里,颜色褪成浅褐,却没碎。

他捏着花,走到槐树下,仰头看。

树冠浓密,阳光筛下来,斑斑驳驳落在他脸上。

他想起昨夜那张飞进树里的纸,想起赵招弟抽屉里那半块表,想起祖父临终前攥着钥匙的手。

有些话,从来不是说出来的。

是藏在砖缝里,等几十年后,被人亲手挖出来,抖落灰,展平,再读一遍。

周野把纸重新折成飞机,动作笨拙,却极认真。

他站起身,走到西厢房门口,对着那扇紧闭的门,轻轻一掷。

纸飞机滑出一道弧线,撞在门框上,坠落。

沈念弯腰捡起,拂去尘土,忽然发现机翼内侧有一行极小的字,墨色浅得几乎看不见:她扫了三十年。

她抬头,看向西厢房的窗。

窗纸泛黄,帘子垂着,可她分明觉得,有人在里头,一首没走。

陈砚秋这时开口:“你奶奶说的烈士……是不是叫林照?”

周野一震,“你怎么知道?”

“徽章编号047。”

陈砚秋盯着他,“1937年,西厢房住户,飞行员。

我祖父记过。”

周野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枚徽章,放在掌心。

铜绿斑驳,可编号清晰。

沈念忽然说:“1937年住户登记表上,西厢房写着‘林照’,但备注栏有补笔:‘己殉国’。

墨色比其他字浅——是后来加的。”

“谁加的?”

周野问。

“不知道。”

她摇头,“但能进航空署档案的人,不会随便写。”

陈砚秋弯腰,把那半片槐花放进铁盒,盖上。

盒身锈得厉害,可盖子合上时,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像锁住了什么。

“这盒子,”他低声说,“不该在我手里。”

周野盯着他,“那在谁手里?”

“在等它的人手里。”

陈砚秋看向西厢房,“或者,在写它的人心里。”

沈念忽然转身,快步走向东厢房。

她没关门,周野看见她从书柜最上层取下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沓泛黄的手稿,边角画着无数小飞机。

她抽出一页,走回来,递给周野。

纸上是清秀小楷,写着:今日扫阶,槐花落满石缝。

我替你扫了。

落款日期:1945年5月8日。

周野手指发抖,“这是……程婉的日记。”

沈念说,“我外婆留下的。

她收养的孤儿,是我曾外祖母。”

风忽然大了。

纸飞机从周野手中挣脱,打着旋儿飞向槐树。

它卡在一根低枝上,机翼微微颤动,像在呼吸。

陈砚秋慢慢蹲下,把铁盒放回砖洞,重新塞进那块砖。

水泥没补,留着缝。

“有些东西,”他说,“挖出来,就不该再埋回去。”

周野看着那道缝隙,忽然明白了。

不是守护,是让它们活着。

沈念站在西厢房门口,指尖抚过门框上的刻痕——那是无数道浅沟,像是有人每天用指甲划一下。

她数了数。

三十年,一万零九十五道。

周野走过去,从牛仔外套内袋掏出诗稿,翻到那首《槐树下》的最后一段。

他撕下那页,折成一架新纸飞机,比刚才那架大些,边角压得更实。

他站定,对着西厢房的门,用力一掷。

纸飞机飞得又高又首,穿过槐树枝叶,撞在门楣上,弹了一下,缓缓落下,正好盖住那行“念”字。

沈念弯腰捡起,展开。

他写的不是诗。

是一句话:我来了。

她抬头看他,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周野耳钉在阳光下闪了闪。

他忽然觉得,自己写的那些句子,不是他编的。

是有人,等了八十年,终于等到了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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