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旧地重游与冰冷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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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痛欲裂。

阳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顾松照的眼底。

他***一声,用手臂挡住眼睛,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干得冒烟。

宿醉。

熟悉又陌生的惩罚。

他在床上躺了足足五分钟,才挣扎着坐起来。

公寓的暖气似乎烧得过了头,空气干燥闷热,但他却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

床头柜上没有水。

林悦总会在他喝多的第二天,放一杯温水在他床头。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带来一阵尖锐的对比和不适。

他踉跄地走到厨房,对着水龙头灌了几大口冰冷的自来水。

水很硬,带着明显的矿物质和铁锈味,这是乌兰巴托水的特点。

胃部一阵痉挛,他强忍着没有吐出来。

冲了个澡,水温忽冷忽热。

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苍白、眼袋浮肿的中年男人,他试图找出一点二十年前那个怀揣梦想和不安的青年的影子。

失败了。

只有被酒色财气和生活压力磨损过的痕迹。

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

巴特尔的,问他醒了没,约中午吃饭继续聊。

张商人的,表达仰慕,希望能拜访学习。

林悦的,例行公事地问了句“昨晚怎么样”,没有多余的话。

他先给林悦回了句:“没事,刚醒,谈得还行。”

然后打给巴特尔,声音沙哑:“中午不行,胃难受。

下午我去公司看看,晚上再约。”

巴特尔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表示理解,并热情推荐了某种当地解酒的酸奶茶。

挂了电话,公寓里陷入死寂。

孤独感再次汹涌而来,比宿醉更让人难以忍受。

他需要走出去,需要做点什么,来确认自己真的回来了,而不仅仅是一场浑浑噩噩的梦。

他决定先去以前的公司地址看看。

那栋熟悉的旧办公楼还在,只是外墙更加斑驳,旁边的空地上起了新的高楼。

楼道里阴暗,散发着更浓的霉味和灰尘气。

他以前租的那一层,门口挂的牌子己经换成了一个陌生的蒙古国贸易公司名字。

隔着玻璃门看进去,格局没大变,但装修全换了,几个年轻的蒙古员工在电脑前忙碌着,没有人注意到门外站着的这个陌生中年男人。

一种物是人非的强烈感觉攫住了他。

这里曾经充斥着他的野心、焦虑、成功的狂喜和失败的苦涩。

他在这里打过无数个电话,吵过无数次架,喝过无数杯咖啡,也……其其格曾经坐在靠窗的那个位置,阳光洒在她浓密的头发上……他猛地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下了楼。

站在街边,冷风一吹,稍微舒服了点。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苏赫巴托广场。

鸽子扑棱棱地飞起,游客在拍照,穿着传统袍子的老人坐在长椅上晒太阳,眼神空洞。

城市在白天的喧嚣,和夜晚的狂躁不同,是一种更日常、更麻木的流动。

他鬼使神差地走进国家百货商店。

里面暖气开得很足,商品琳琅满目,从昂贵的法国香水到粗糙的牧民皮靴,混杂在一起。

他走到卖烟酒的柜台,习惯性地想买几条中华烟备用——这是以前打通关系最硬的通货。

“多少钱?”

他用蒙语问那个涂着鲜红唇膏的女售货员。

女售货员报出一个价格。

顾松照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多少?”

女售货员又重复了一遍,表情有些不耐烦。

价格几乎是三年前的两倍还多。

通货膨胀如此***而惊人。

“怎么这么贵?”

他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用的是汉语。

女售货员白了他一眼,用带口音的汉语生硬地回答:“现在什么都贵!

人民币,也不像以前那么好了!”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刺了他一下。

不仅仅是价格,还有那种态度的微妙变化。

他沉默地付了钱,接过那条沉甸甸的烟,感觉像接住了一个冰冷的现实:这里的一切,包括他曾经倚仗的货币优势,都在改变。

走出百货公司,心情更加沉闷。

他在路边找了个看起来干净的茶馆,想要一点热的东西暖暖胃。

点了一壶咸奶茶和几个包子。

奶茶味道依旧浓烈醇厚,包子馅是纯粹的羊肉洋葱,很实在。

他小口喝着,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人们。

一个穿着破旧棉袄、脸颊冻得通红的老人跪在街角乞讨,面前放着一个破铁罐。

没有人停留。

他的手机响了,是朝鲁,那个昨晚在酒吧里看起来最精明的蒙古男人。

“顾老板,休息好了?”

朝鲁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更沙哑了。

“差不多了,朝鲁先生。”

“听说你去看了旧办公室?”

朝鲁的消息灵通得让顾松照心里一凛。

“随便走走。”

“嗯,现在好地段租金也涨得厉害。”

朝鲁像是随口一提,然后切入正题,“下午有空吗?

有个小事情,或许你应该来看看。”

“什么事?”

“电话里说不方便。

关于一个旧的矿坑设备处理项目,就在市郊,以前你可能知道。

我想你的经验能帮上忙。”

朝鲁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顾松照瞬间警觉起来。

旧的矿坑设备处理?

这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差事,往往意味着麻烦和纠纷。

朝鲁为什么要找他?

是试探,还是真的需要他的“经验”?

他沉吟了几秒。

这是一个深入了解当前局面的机会,但也可能是个陷阱。

“地址发给我吧。”

他最终说。

无论如何,他必须接触这些具体甚至肮脏的事情,才能摸清水的深浅。

“好。

一小时后来接你。”

朝鲁利落地挂了电话。

顾松照放下手机,看着碗里剩下的半个包子,再也吃不下了。

咸奶茶的味道留在嘴里,泛起一丝苦涩。

他走出茶馆,朝鲁的黑色越野车己经停在路边。

车窗摇下,朝鲁那张精瘦的脸露出来,朝他点了点头。

车朝着城市边缘驶去,高楼逐渐被低矮的平房和积雪的荒地取代。

天空又开始变得阴沉,似乎另一场雪即将来临。

顾松照看着窗外飞逝的荒凉景象,感觉自己正一步步驶向一个未知的、可能布满荆棘的领域。

乌兰巴托的热情面具正在褪去,露出它冰冷而坚硬的真实骨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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