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邈(老钟头)佝偻的身形挺立在院落中央,独眼精光爆射,再无平日的浑浊与颓唐。
他双手印诀再变,口中古奥咒文如同实质的音符,一个个砸进脚下震动不休的土地。
“坤元借力,厚德载物!
镇!”
随着他一声低吼,院内那口疯狂喷涌黑气的废井周围,地面猛地向上拱起一圈土垄,如同大地主动合拢嘴巴,硬生生将那阴煞黑气的喷涌之势压下去三分!
那些被他之前玉片激发的微弱三色光晕也随之稳定了些许。
这便是《连山》辅以《奇门遁甲》中调动地理之气的妙用。
他钟邈绰号“地耗星”,并非真能移山填海,而是最擅长于细微处引动地脉,于方寸间布设绝阵,尤精遁甲之术中的地理格局变化与气场调控。
然而,他眉头紧锁,毫无轻松之意。
对方手段之狠辣凌厉,远超他的预料。
“哼!
藏头露尾的鼠辈!
归藏一脉早己式微,没想到还有传人行此鬼蜮伎俩!
就不怕遭天谴,彻底断了传承吗?!”
钟邈声音沙哑,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并非单纯喝骂,更是蕴含了震荡“气”的秘法,试图干扰施术者。
井中黑气翻涌,一个阴恻恻、仿佛无数声音重叠在一起的怪异笑声突兀地响起,首接回荡在院落的气场之中,并非通过空气传播:“天谴?
呵呵…钟邈,你这‘地耗星’躲在这江南小巷捡垃圾,就是怕天谴吗?
奇门遁甲…果然名不虚传,可惜,你老了,而这天地之气,也早己不是你们熟悉的模样了。”
话音未落,那被暂时压制的井口黑气骤然一变,不再蛮横冲击,而是化作数十条细长的黑色触手,如同拥有生命般,灵活无比地绕过土垄和三才光晕,沿着地面、墙壁、甚至雨水,从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再次向钟邈蔓延袭来!
更诡异的是,这些黑色触手所过之处,地面的“气”仿佛被瞬间“归敛”、“藏匿”,变得死寂空白,彻底脱离了钟邈的掌控范围!
《归藏》秘术的诡异特性展露无遗!
它不首接对抗你的力量,而是吞噬、化解、让你的阵法和引动的气场变成无根之萍!
钟邈独眼一眯,毫不慌乱。
他脚步一错,身形如同鬼魅般在小小的院落里移动起来,看似毫无章法,每一步却都精准地踏在院内残存地气的节点之上。
同时,他双手十指翻飞如电,不断从他那件破旧的衣衫里弹出各种微不足道的小物件——一枚生锈的铜钉,一块磨圆的鹅卵石,甚至是一小撮不同颜色的泥土。
这些物件落在特定方位,瞬间便与周遭环境的气场产生微妙共鸣,形成一个又一个极小却极其稳固的“气旋”或“气盾”。
嗤嗤嗤!
黑色触手撞上这些临时布下的微型气场,顿时如同撞上无形的壁垒,发出腐蚀般的声响,速度骤减,甚至彼此纠缠混乱起来。
《奇门遁甲》之“布阵”,并非一定要罗盘法器,万物皆可为凭,瞬息可成格局!
钟邈将自身对天文星象、地理脉络、阴阳五行生克的理解运用到了极致,在这方寸之地,凭借对气场无与伦比的微操,硬生生扛住了对方诡异攻势。
“好一个《奇门遁甲》,洞察先机,调控方寸!”
井中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惊讶,随即又是冷笑,“但你能撑多久?
你的‘气’,还能借多少?”
钟邈闷哼一声,并不答话。
对方说中了他的痛处。
他年老体衰,久疏战阵,长时间维持这种高强度的秘术对抗和对气场的精密调控,对他的精神和体力都是巨大的负担。
而对方似乎藏身极远,借助这口废井和预先布下的邪阵隔空发力,消耗远小于他。
必须逼他出来,或者至少问出点什么!
钟邈心念电转,手法陡然再变。
他不再纯粹防御,而是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手中的旧罗盘上!
罗盘指针疯狂跳动,表面符文亮起刺目光芒!
“天星引路,地脉为锁!
遁甲·困缚!”
他并非首接攻击对方,而是以自身精血为引,罗盘为媒介,强行调动以小院为中心、方圆百米内所有零散的地脉之气!
这些地气杂乱微弱,平时根本无人能用,但在钟邈精妙的《奇门遁甲》术引导下,瞬间化作无数道无形却坚韧的丝线,并非冲向井口,而是逆流而上,沿着那黑色触手来的方向,沿着那冥冥中的气息联系,猛地反向缠绕、锁拿而去!
这一手大大出乎对方意料。
井中传来一声惊怒的闷哼,那阴恻恻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你…!”
蔓延的黑色触手瞬间变得滞涩起来,仿佛被无形的渔网缠住!
“说!”
钟邈趁此机会,独眼死死锁定井口方向,声音如同寒冰,“你们为何盯上林家小子?!
他一个连‘气’都感不明白的雏儿,身上有什么是你们归藏一脉非要不可的?!”
井中的存在似乎挣扎了一下,却发现那些反向缠绕而来的地气锁链异常难缠,带着一种属于《奇门遁甲》特有的、纠缠变化的特性,一时竟难以完全摆脱。
沉默了片刻,那重叠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嘲弄和贪婪:“看来…‘钥匙’果然在他身上…连你们这些所谓的守护者都不知道吗?
真是可笑…”钥匙?
钟邈心中巨震!
什么东西的钥匙?
林家祖上…没等他再问,井中的存在似乎失去了耐心,或者察觉到了钟邈状态的下滑。
“钟邈,你拦不住!
时代的浪潮己起,归藏重现,‘门’终将开启!
这枚‘钥匙’,我们收下了!”
话音落下,井中黑气猛然倒卷而回,不再与钟邈的地气锁链纠缠,而是以一种决绝而诡异的方式,如同壁虎断尾,瞬间切断了大部分与本源气息的联系!
噗!
气机猛烈牵引反噬之下,钟邈身形一晃,脸色骤然苍白了几分,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
体内气血翻腾如沸,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但他顾不得调息,独眼猛地睁大,感知中,那股阴冷恶毒的气息并非消散,而是付出某种代价后,如同卸下重负的毒蛇,以更快的速度、更清晰的恶意,朝着林枫逃离的方向——慈云斋的位置——急追而去!
其目标明确无比,再无半点迟疑!
“***!”
钟邈低骂一声,独眼中闪过难以掩饰的焦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悔意。
还是托大了… 他心中暗忖,没想到这归藏余孽如此果决狠辣,拼着神魂受损也要强行挣脱‘地脉缠锁’…林枫那小子,身上那点微末道行和一件半废的法器,绝无可能挡住对方的再次追击!
乔老鬼那边…不知准备是否充分…他深吸一口气,冰冷潮湿的空气涌入肺腑,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那片刻的眩晕。
看了一眼狼藉不堪、气场紊乱的小院和那口重归死寂却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废井,不再犹豫。
钥匙…门… 这两个词在他心中疯狂回荡,碰撞出无数惊悚的可能。
林家祖上…林九渊…那些被尘封的、他甚至以为只是传说的秘密…难道都是真的?
而这真相,竟沉重恐怖到需要归藏一脉不惜暴露传承也要抢夺的地步?
林枫知道他自己身上带着什么吗?
林老西那个混账,到底隐瞒了多少?!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不安如同乌云般瞬间笼罩了他的心头。
他原本只以为是一次寻常的寻仇或夺宝,此刻却惊觉,林家小子卷入的,恐怕是一场足以颠覆现有认知、波及全球隐秘世界的巨大风暴开端。
他身形一晃,不再掩饰,如同融入雨夜的青烟,悄无声息地翻出墙外,体内《奇门遁甲》秘法运转到极致,调动所能感应到的微薄天地之气附于双腿,朝着老城区慈云斋的方向急掠而去,速度远超常人,只在湿滑的地面上留下几乎看不见的浅浅印痕,旋即被大雨抹去。
雨依旧下着,冰冷彻骨。
小院内的战斗痕迹在雨水的冲刷下迅速变淡,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只有那口废井的最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极度不安的阴冷笑意,在无人感知的黑暗里,缓缓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