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在城市的脉络中穿行，窗外是流动的灯河，与星空馆内那片人造银河奇妙地重合。陈默感觉自己的心跳尚未完全恢复正常节奏，每一次搏动都像在敲打着喜悦的鼓点。林夏挽着他的手臂，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发丝间若有似无的清香混着夜风的味道，钻入他的鼻腔，成为一种全新的、令人眩晕的甜蜜印记。
那两张飘落在地的门票，被陈默小心翼翼地捡起，抚平，放进了衬衫胸前的口袋，紧贴着他仍在发烫的皮肤。它们不再是紧张的根源，而是变成了开启新世界的钥匙，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林夏指尖的温度，以及星空馆里那片璀璨星辉的光芒。
“所以……”陈默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打破了车厢内略显嘈杂的宁静，“你昨晚熬夜就为了做那个流星动画？”
林夏抬起头，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像只成功偷到小鱼干的猫：“是啊，还好我们公司最近有个项目跟星空馆的数字内容部门有合作，我拐弯抹角地问到了他们技术小哥的联系方式。磨了他好久，又答应帮他搞定他们下个季度的宣传图，他才答应帮我这个‘忙’。”她特意加重了“忙”字，语气里满是小小的得意，“还得确保能排在你预定场次的时间点，紧张死我了，生怕出什么纰漏。”
陈默想象着她对着电脑认真调试动画、又紧张兮兮地和技术人员沟通的样子，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他从未想过，在他独自进行着那些徒劳的“备忘录战争”时，她也在另一条战线上，为了靠近他而默默努力着。
“那个……‘偏执狂一样删了十三次’……”陈默有些窘迫地提起室友的“背叛”，“我室友他……没再说我别的什么吧？”
林夏咯咯地笑起来，引得旁边座位上的人侧目。她赶紧压低声音，凑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他说你最近几个月对着手机唉叹气的频率显著上升，洗澡时间莫名变长——据分析是在里面练习表白，还有，上次部门团建你喝多了，抱着垃圾桶反复念叨我的名字，说……‘林夏，你的梅子酱怎么又变酸了’？”
陈默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几乎要烧起来。他恨不得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或者马上回去“灭口”那个话多的室友。“我……我没有……”
“哦？”林夏挑眉，故意拉长声音，“所以梅子酱不酸咯？那下次我多做点，保证原汁原味，不加糖掩饰。”
“别！”陈默脱口而出，随即看到林夏得逞的笑容，才意识到自己又被她绕进去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好吧，我承认，是有点酸。但……是你给的，我都吃。”
这句话比任何直白的情话都更让林夏心动。她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目光柔软地看着他，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臂：“笨蛋。怕酸为什么不早说？我可以做甜一点的。”
“因为那是你‘买一送一’的心意，”陈默注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不想浪费任何一点。”
地铁到站的提示音响起，他们该下车了。半座城市的距离，今夜似乎缩短了许多。
走出地铁站，晚风带着更深的凉意吹来。林夏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陈默停下脚步，松开一直紧握的手，在她略带疑惑的目光中，脱下自己的衬衫外套，只剩下一件纯白的T恤。他略显笨拙地将还带着体温的衬衫披在她肩上。
“我不冷……”林夏想说点什么，却被陈默打断了。
“我有点热。”他语气坚持，耳根依旧红着。宽大的衬衫罩在她身上，带着他身上干净的、混合着一点点汗意和星空馆冷气味道的气息，将她牢牢包裹。
他们慢慢走向林夏租住的公寓楼下。路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最终又紧密地重合在一起。
到了楼下，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的胶着。仿佛巨大的喜悦之后，需要一点时间来确认这一切的真实性。
“那……我上去了？”林夏指了指楼道口，声音轻轻的。
“嗯。”陈默点点头，脚下却像生了根，一动不动。
两人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星光、夜风和不舍的味道。
“陈默，”林夏忽然开口，眼神亮晶晶的，“那本书……《夜航西飞》，你偷借了七次，都看了什么？”
陈默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老实回答：“最开始……只是摩挲着你可能碰过的地方。后来，就一遍遍读你划过线、说浪漫的那句话。好像多读几遍，就能离你当时的想法更近一点。”他甚至记得每一次借阅时，书上不同的磨损痕迹，担心有一天会被别人借走不再回来。
林夏静静地听着，然后缓缓从自己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楼下信箱，从里面取出一个包裹得仔细的牛皮纸包裹。
“第十次我去借的时候，图书馆老师说，这本书太旧了，要下架处理了。”她轻声说，将包裹递给陈默，“我买下了它。本来想……等到某个特别的日子送你。现在，物归原主。”
陈默接过那份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包裹，指尖都在发颤。他打开牛皮纸，里面正是那本略显陈旧的《夜航西飞》。他翻开扉页，在那句“飞行是种奇妙的体验，它让平凡的人也能触碰星辰”下面，除了他当年留下的那道极轻的铅笔痕旁边，多了一行娟秀的、用蓝色墨水写下的字：
“而你，就是我的星辰。”
日期，是半年以前。
陈默猛地抬头，看向林夏。她站在灯光下，脸颊绯红，眼神却勇敢地回望着他。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反复练习着“我喜欢你”的时候，她早已给出了更温柔、更坚定的回应。
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澎湃，上前一步，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试探般地捧住了她的脸。他的指尖冰凉，却带着滚烫的情感。林夏没有躲闪，反而微微闭上了眼睛，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
一个吻，轻柔地落在她的额头。如同星尘坠落，带着无限的珍视和承诺。
“明天见，”陈默的声音沙哑而温柔，“林夏。”
“明天见，”林夏睁开眼，笑容如星辰般绽放，“我的星辰。”
陈默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直到某一层的灯光亮起。他抱着那本旧书，站在楼下，仰头望着那片真实的、远不如馆内璀璨却浩瀚无垠的夜空，感觉胸膛里那颗跳动的心脏，终于找到了它的轨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