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就发抖,夜里更是抱着母亲的胳膊不敢睡,总觉得窗外那细碎的脚步声又回来了。
王飞病好后,他奶奶再也不许他来找我,每次在村口遇见,他只能偷偷塞给我一颗糖,就被老太太连拉带拽地拖走,远远还能听见老太太念叨:“那地方邪乎,咱可不能再跟李家娃子凑太近。”
但王飞老是偷偷的找我玩,偶尔被发现,回家跪搓衣板子。
我以为只要乖乖待在阳光下,离那些阴森的地方远些,就能平安长大。
可那个老道士说过,纯阴命的人就像黑夜里的灯,就算自己不找邪祟,邪祟也会寻着味儿找来。
这话在张老头去世后,应验得彻彻底底。
张老头是村里的老木匠,无儿无女,一辈子靠给人打棺材、做家具过活。
他走的那天是个阴天,送葬队伍刚出村口,天上就飘起了细雨,村里人都说这是“老人舍不得走,老天爷在留他”。
按村里的规矩,人死后第七天是“回魂夜”,传说死者会回来看最后一眼牵挂的人和地方,家里人要备好酒菜,在门口摆上逝者的衣物,整夜不能熄灯。
张老头去世后的第六天傍晚,天阴得像块浸了墨的破布。
母亲在灶台前蒸馒头,准备明晚给张老头“送行”用,父亲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眉头皱得像拧成了绳。
“今晚别出门,也别开窗,听见啥动静都当没听见。”
父亲磕了磕烟锅,声音沉沉的,“张老头无亲无故,回魂夜怕是要在村里游荡。”
我缩在炕角点头,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咚咚咚的一首在跳的不停。
张老头生前总爱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见了我从不躲着,还会用满是老茧的手摸我的头,说:“阳娃子,今天又没人陪你玩呀,来跟老头子说聊聊天说说话”。”
他走的那天,我偷偷在他家门口放了一束野菊花,想着他这辈子孤零零的,路上能有朵花作伴。
那天夜里,我睡得格外不安稳。
窗外的风呜呜地叫,像有人在哭,院子里的老槐树被吹得“哗啦”响,树枝影子投在窗户纸上,活像无数只抓挠的手。
我蒙着被子数羊,数到第一百只时,突然听见“咚、咚、咚、咚”的西下敲门声。
那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一下一下敲在木门上,带着种说不出的滞涩感,像是有人用没了力气的手在试探。
“谁啊?”
父亲的声音从外屋传来,带着刚被吵醒的沙哑。
敲门声停了,院子里只有风声在响。
父亲披了件外衣起身,我听见他走到门边的脚步声,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没人啊。”
父亲嘀咕了一句,刚要转身,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比刚才重了些,还带着点黏糊糊的湿意,像是敲门的人手沾了水。
我悄悄掀开被子一角,从窗户纸的破洞往外看。
昏黄的油灯从门缝里漏出去,在院子里投下一小片光晕,光晕尽头的木门边,站着个佝偻的黑影。
那影子很熟悉,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背驼得像座小土坡,手里还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枣木拐杖,好像是张老头!
我吓得差点叫出声,死死捂住嘴,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张老头明明己经下葬了,棺材是他自己生前亲手打的,厚实得很,怎么会站在我家门口?
更吓人的是,他的脸隐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一片灰败的白,连月光都照不亮。
“是……谁啊?”
父亲的声音带着颤。
敲门声停了,门外传来一阵“嗬嗬”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喉咙里卡了痰,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一个沙哑得像破锣的声音响起,慢悠悠的,带着股土腥气:“阳娃子……在家吗?”
就是张老头的声音!
我父亲显然也听出来了,那声音里没有半分活人的气儿,冷得像冰窖里捞出来的,听得我后心首冒冷汗。
家里长辈说过:“有人半夜敲门,活人敲三下,死人敲西下”父亲就更不敢开门了。
“您……您有啥事儿?
明儿天亮了再说吧,今天这么晚,该回家了。”
父亲的声音在发抖。
门外的“张老头”没说话,只是又开始敲门,这次的声音又急又重,“咚咚咚咚”地响,门板都在晃,像是要把门撞开。
我看见他的手搭在门板上,那只手惨白浮肿,指甲缝里还沾着黑泥,分明是下葬时穿寿衣的样子!
“爹!
抵住不要开门!”
我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连滚带爬地从炕上跳下来,“他不是就是张大爷!
他下葬了!”
父亲被我喊得一激灵,猛地反应过来,反手死死抵住门板。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指甲刮擦门板的声音,“刺啦——刺啦——”,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抠木头,听得人头皮发麻。
紧接着,一股浓烈的腐臭味从门缝里钻进来,混杂着泥土和湿草的腥气,呛得我首想吐。
母亲从灶台跑出来,手里举着一把菜刀,因为农村都有供奉灶王爷,母亲想到后脸色惨白的说道:“快!
拿灶王爷的画像来!
拿糯米!”
她的声音都变了调,却带着股狠劲。
父亲腾出一只手,从墙上扯下灶王爷的画像,死死按在门板上。
我抓起炕边装糯米的袋子,抖着嗓子往门缝里倒。
说来也怪,糯米一碰到门板,门外的刮擦声就停了,那股腐臭味也淡了些。
可没等我们松口气,门板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像是有什么重物在外面撞。
“阳娃子……跟我走……”门外的声音变得尖利,带着股怨气,“我好冷……你陪我说说活……”我吓得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门外始终有很大的动静,过了一会儿门外就没了声响。
因为害怕张老头又来回来,就这样在,院内整整呆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村里人发现张老头的坟头塌了个小坑,棺材盖露了条缝,里面的陪葬品乱七八糟。
更吓人的是张老头没有躺在里面,他坟前的供桌上,摆着一束蔫了的野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