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自证清白
苏微微的遗体被白布覆盖,安置在两张拼起的长桌上。
京兆府的仵作是个头发花白、面容古板的老者,此刻正皱着眉,看着沈清越要求的那些古怪东西——烈酒、白布、新毛笔、银针、纸笔,还有一盏被调到最亮的琉璃风灯。
沈弘、林姨娘、几位管事,以及被紧急请来的苏家主母苏王氏都面色各异地站在稍远处。
林姨娘用手帕紧紧捂着口鼻,眼中满是嫌恶和不耐。
苏王氏则死死盯着白布下的女儿,又用审视、怀疑甚至带着恨意的目光扫向沈清越。
“沈大小姐,请吧。”
老仵作语气平淡,但眼神里透着明显的不信任和一丝探究。
“老夫倒要看看,闺阁小姐如何懂得验尸之道。”
沈清越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胃部不适。
她走到桌边,先用烈酒净手,再用干净白布擦干。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举动——她毫不犹豫地掀开了覆盖遗体的白布!
苏微微苍白肿胀的脸暴露在刺眼的灯光下。
她穿着昨日的衣裙,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头发凌乱地粘在脸颊。
一股更浓重的腥气弥漫开来,林姨娘和苏王氏都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沈清越却面不改色,眼神锐利如鹰隼,瞬间进入了工作状态。
她无视周遭的目光和吸气声,拿起一支新毛笔,蘸了蘸烈酒,开始仔细清理苏微微口鼻附近的泥沙和水草。
“你……你这是做什么!?”
林姨娘尖声叫道,“对死者如此不敬!”
“闭嘴!”
沈清越头也不抬,声音冰冷,“我在寻找真相。
若不想看,可以出去。”
她强大的气场瞬间压下了林姨娘的聒噪。
沈弘和苏王氏都紧紧盯着她,前者眼中惊疑更甚,后者则多了一丝复杂。
沈清越的动作专业而迅捷:检查口鼻、指甲: 她用毛笔仔细清理,尤其注意指甲缝。
“死者口鼻处有大量蕈形泡沫,但指甲缝……非常干净。”
她声音清晰,“若是生前落水挣扎,指甲缝应残留水草泥沙,甚至凶徒的皮肤组织。”
检查眼睑、尸斑: 她轻轻翻开苏微微的眼睑,又仔细查看尸斑的分布和指压褪色情况。
“尸斑主要集中于背部和西肢后侧,指压褪色不完全,结合尸僵程度……死亡时间应在昨夜子时前后。”
检查头部、体表: 她拨开湿发,用银针在头皮、耳后、脖颈等隐蔽处仔细探查。
“头部无显著外伤……等等!”
她的动作停在了苏微微的右耳后发际线处,灯光下,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点状痕迹显现出来。
重点检查耳后针孔: 她凑近仔细观察,并用干净的银针轻轻探入,随即拔出。
“耳后有一细微针孔,周围组织有轻微红肿反应……这是生前造成的!
极可能是被细针状物刺入过!”
按压腹部: 她手法特殊地按压苏微微腹部,侧耳倾听,然后检查其口唇和牙齿。
“腹内积水不多,与典型溺亡不符。
口唇无青紫,结合耳后针孔……死者很可能在入水前就己昏迷或死亡!
是死后被抛尸入水伪装溺毙!”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什么?
死后抛尸?!”
老仵作猛地凑近,也顾不得避讳,亲自查看沈清越指出的耳后针孔和指甲缝。
“这……这针孔极其隐蔽,若非刻意寻找……指甲缝确实过于干净!
腹部……确实!”
他越看越心惊,看向沈清越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敬畏。
“大小姐所言……确有道理!”
苏王氏猛地扑到女儿身边,仔细看着那耳后的红点,又看看干净的指甲,悲愤交加:“微微!
我的微微啊!
是谁!
是谁如此狠毒!”
沈弘脸色铁青,看向沈清越的目光无比复杂。
林姨娘则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沈清越拿起纸笔,快速记录下关键发现:死亡时间:昨夜子时前后致命伤疑点:右耳后细微针孔溺毙特征:口鼻蕈形泡沫挣扎痕迹:无腹内积水:少初步结论:死者极可能死于他杀,后被抛尸荷花池伪装意外!
她放下笔,将记录展示给沈弘、苏王氏和老仵作看,然后目光平静地看向沈弘,声音清晰而有力:“父亲,这些证据,是否足够证明我的清白呢?
真正的凶手,是用细针状物杀害苏小姐,并在昨夜子时左右将其抛尸荷花池之人!
而女儿昨夜被禁足偏院,院门落锁,有看守婆子为证,绝无作案时间!
那枚香囊,不过是凶手或栽赃者刻意留下的障眼法!”
铁证如山!
逻辑链完整!
沈弘看着纸上条理清晰、证据确凿的记录,再看着眼前这个脱胎换骨般冷静睿智的女儿,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他沉默片刻,终于沉重地开口:“……此事,确有诸多疑点。
是父亲……失察了。”
这句“失察”,等于变相承认了沈清越的清白!
他转向脸色惨白的林姨娘,语气严厉,带着深深的不悦:“林氏!
你身为长辈,遇事不查,仅凭臆断和所谓‘人证物证’便大张旗鼓问罪嫡女,动用私刑,险些酿成大错!
以后调查清楚了再下判断!
此事既己牵扯命案,又疑点重重,己非家事!
后续立即上报大理寺,由大理寺彻查!”
林姨娘被当众训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尤其那句“动用私刑”、“险些酿成大错”更是让她心惊胆战。
她偷瞄了一眼苏王氏,对方此刻正用怨毒的目光盯着她,显然也怀疑上了她。
苏王氏强忍悲痛,对沈弘道:“国公爷,此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为我女儿申冤!”
她又复杂地看了一眼沈清越:“沈大小姐……方才多有误会,还请见谅。
多谢……多谢你找出小女枉死的疑点。”
这声谢,说得艰难,但也算承认了沈清越的功劳。
林姨娘与苏王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
林姨娘正打算灰溜溜地跟着众人离开。
“等等。”
沈清越清冷的声音响起。
众人脚步一顿。
沈清越的目光落在林姨娘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林姨娘,茶会忙完了,我的贴身婢女小翠,是不是该回到我身边了?
我记得,前几日您说茶会人手不够,临时将她调去帮忙。
如今,我身边连个伺候梳洗的人都没有,实在不便。”
她特意强调了“贴身婢女”和“临时调走”。
林姨娘身体一僵,这才想起这茬。
扣留小翠本就是她计划中的一环,想隔绝沈清越与外界的联系,方便构陷。
如今被当众点破,意图昭然若揭!
“这……”林姨娘骑虎难下,众目睽睽之下,她无法否认,“是…是姨娘疏忽了。
这就让人把小翠送回来。”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沈清越微微颔首:“有劳姨娘。”
她不再看林姨娘难看的脸色,转而看向沈弘:“父亲,女儿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若大理寺需要问询,女儿随时恭候。”
沈弘看着这个仿佛浴火重生的女儿,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只点了点头:“嗯,去吧。
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