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摊子的灯笼晃得人眼花,糖画的甜、烤串的香混着汗味往鼻子里钻,小孩举着风车在人缝里钻,姑娘们的珠钗碰着鬓角。
鲲叼着半串糖葫芦,被禅拽得踉跄了两步,含糊不清地骂:“慢点!
酸死我了——”她长发没盘好,几缕青丝松松搭在肩上,额间那抹花钿,在灯笼光里红得扎眼。
这印子邪门得很,跟着她两万年了,从忘川那片破水里爬出来时带着,哪怕脑子空空忘了前尘,也愣是没褪下去。
“酸还买?”
禅用剑柄敲她胳膊,玄色剑鞘上晃着灯影,“前儿西街那糖画,你咬一口就扔,喂鱼都嫌你浪费!”
话音刚落,鲲转身撞进个怀里。
有些软,带着点墨的清苦气。
手里的糖葫芦“啪”掉在地上,糖衣碎成星星点点,亮得晃眼——倒像她偶尔做梦时,脑子里闪过的那些亮晶晶的鳞片。
“对不住。”
鲲慌忙抬头,喉咙突然卡了下。
眼前是个穿青衫的姑娘,背上背着把长弓,弓梢缠着圈素布。
最让她头皮发麻的是,那姑娘额间也有枚花钿,纹路跟她额上的一模一样,在灯影里叠着,烫得人眼眶发紧。
“没事。”
青衫姑娘声音像山见清澈的泉水,甚是好听。
那姑娘在她额间盯了好一会儿。
垂手时,指尖轻轻颤了下,像被烫着,又偏舍不得挪开。
鲲心口猛地一揪,像有条鱼在记忆深处狠狠甩了尾巴。
她蹲下去捡地上的山楂,指尖刚碰到,就撞上了对方的手。
化了的糖衣黏在掌心里,腻乎乎的。
“走了走了!
河灯要放了!”
禅拽着她就跑,劲儿大得差点把她拎起来。
鹏(青衫姑娘)站在原地望着她们背影,手心里攥着颗滚到脚边的山楂,糖衣碎屑簌簌往下掉,像时光里剥落的碎鳞。
“且慢!”
她追上来时,背上的长弓随着步子轻晃,素布边角被风掀起。
递过山楂的手还在微颤:“你的。”
鲲接过来,指尖触到对方微凉的皮肤,额间的朱砂突然烧了起来——这感觉太熟悉了,像血脉里的东西在跳,是鲲和鹏隔着两万年劫难的牵扯。
两万年了,忘川的水拦不住这姑娘的翅膀,她的鳞却在人间烟火里,亮得像熬过劫难的光。
“多谢。”
鲲低头时,瞥见对方弓梢素布底下,隐约露着点暗红纹路——是她两万年都没解开的结,现在,总算追上她这条鱼了。
禅催得更急,鲲被拽着往前走,听见身后飘来极轻的一声叹,像羽毛扫过心尖:“总算……找到了。”
灯影深处,鹏抬手按了按自己额间的朱砂,那纹路和鲲的严丝合缝。
两万年的劫,锁不住鱼跃出水面的鳞,也困不住飞鸟展开的翅。
人间烟火里,她的小鱼儿举着失而复得的糖葫芦,亮得像她等了太久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