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枳村竹笛声
您瞧那江边竹屋前,坐着个姑娘,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件青布衫,膝头搁着支青竹笛。
这姑娘就是阿香,枳村出了名的俊丫头,不仅人长得周正,手还巧,编的竹篮能引来蝴蝶,吹的笛子能让江里的鱼都停住游。
这会她正举着笛子凑到唇边,轻轻一吹,那笛声“嗖”地就飘出去了,清越得像江面上跳起来的光,绕着竹屋转了圈,又顺着风往村里钻。
路过的老阿婆提着菜篮子,脚步顿了顿,叹了口气:“哎,阿香这笛子吹得,好听是好听,可咋听都带着点揪人的慌呢?”
这话没说错,阿香吹着吹着,指尖就轻轻颤了下,笛声跟着拐了个软弯。
她哪是愁啊,是怕!
再过半个月就是月圆夜,也是她嫁去场村的日子,去年的月圆夜,同村的阿秀就是那天被黑风洞那草寇魔头掳走的,红嫁衣最后挂在黑风洞的岩壁上,成了引鬼的幡,到现在都没个下落。
“阿香,别吹了,过来试试嫁衣!”
屋里传来她娘的声音,带着点哑,像是刚抹过眼泪。
阿香放下笛子,走进竹屋。
阳光透过竹编的窗棂,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娘正坐在木凳上,手里攥着件红嫁衣,针线上还挂着半截没剪的线头。
这嫁衣是土布染红的,没阿秀那件绣得花哨,就领口绣了圈简单的竹纹,阿香说,她就爱香竹那股劲,看着朴素,却在风里站得稳。
“娘,还没缝好呢。”
阿香走过去,伸手碰了碰嫁衣的布料,粗粗的,却挺结实。
她娘抬起头,眼眶有点红,拉过她的手按在嫁衣领口:“试试大小,紧了娘再拆了改。”
阿香的手细,指节泛着粉,是编竹篮、练笛子磨出来的软韧。
她娘摩挲着她的手背,突然叹口气:“你嫁去场村好是好,可离黑风洞近了些,娘心里首打鼓”阿香的鼻子一酸,没说话。
她知道娘没说出口的话,阿秀出事,娘抱着她哭了一整夜,说“要是阿秀能嫁得远些就好了”。
现在轮到自己,娘嘴上说“安稳”,夜里却总在梦里喊她的名字,手里攥着没缝完的嫁衣,跟攥着救命稻草似的。
“娘,我知道。”
阿香轻声说,帮娘理了理歪掉的线轴,“我到了场村,就跟杨家小哥一起编竹器,不出远门,月圆夜也绝不踏出家门半步。”
她娘点点头,拿起针线,穿针的手却抖了下,线半天没穿进针眼里。
阿香赶紧接过针线,帮娘穿好。
看着娘鬓角的白发,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娘也是这样坐在竹屋前,一边编竹篮一边教她唱山歌:“苍山绿,漾水清,竹儿韧,人心安。”
那时候黑风洞的魔头还没这么嚣张,村里的姑娘们能在月圆夜提着灯笼逛集市,能穿着红嫁衣笑着嫁去邻村。
“对了,把你那笛子带上。”
她娘突然说,指了指门口的青竹笛,“你吹笛好听,到了婆家没事就吹吹,解解闷。”
阿香的指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支笛子上。
这笛子可不是普通物件,是半年前她发烧昏沉时,在梦里得的,那会儿她迷迷糊糊的,梦见自己站在一片香竹林里,雾气蒙蒙的,前面有个穿白衣的身影,递过这支笛子,声音轻得像竹叶响:“危难时,笛声能护你。”
醒来一瞧,笛子真就搁在枕边,青竹的纹理,带着淡淡的香竹味,跟从梦里带出来的一样。
她没敢跟旁人说,就偷偷藏着,有空就吹一吹,一吹心里的慌就淡些,像漾濞江的水,慢慢把不安冲散。
“我会带着的。”
阿香轻声说,把穿好的针线递给娘,“这笛子吹着舒服,像是,像是能给人壮胆似的。”
她娘笑了笑,眼眶的红淡了些:“那就好,你从小胆儿小,有个东西陪着,娘也放心。”
说着拿起嫁衣,往阿香身上比了比,“刚好合身,领口这竹纹绣得好看,杨家小哥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拿笛子敲他的头!”
阿香被逗笑了,眼角却湿了。
她知道娘是在宽她的心,可黑风洞的阴影像苍山的雾,怎么也散不开。
村里谁都知道,那魔头专挑月圆夜掳新娘,谁也说不准下一个会是谁。
不论嫁的远近,那魔头的黑风能卷过整个苍山,哪儿都躲不过去。
“娘,我去江边洗洗手。”
阿香接过娘递来的帕子,走出竹屋。
漾濞江的水真清啊,映着她的影子,穿着粗布衣裳,手里攥着帕子,身后是青竹环绕的竹屋,像幅淡淡的水墨画。
她蹲下身,把手放进水里,水凉丝丝的,却让脑子清醒了些。
她想起梦里的白衣身影,想起那句“危难时,笛声能护你”,突然握紧了拳头,她不能像阿秀那样认命,她得护着自己,护着娘,护着这好不容易盼来的安稳日子。
回到竹屋时,娘己经把嫁衣叠好了,放在木柜最上层,上面盖着块干净的蓝布。
娘正坐在门口编竹篮,竹条在她手里转着圈,很快就编出个好看的竹纹底。
“阿香,过来编竹篮。”
娘招手,把一根青竹条递给她,“嫁过去要是没事做,就跟杨家小哥一起编竹篮卖,咱们枳村的竹篮,在漾濞江边是出了名的结实。”
阿香接过竹条,坐在娘身边,学着娘的样子编起来。
竹条挺韧,在手里转着,带着点清香。
娘的手偶尔会碰到她的手,带着老茧,却暖得很。
娘俩都没说话,就听着竹条摩擦的“沙沙”声,还有远处漾濞江的流水声,风穿过香竹的簌簌声,倒也自在。
过了会,村里的李婶提着篮子路过,探头进来:“阿香的嫁衣缝好了?”
她娘点点头,手里的竹条没停:“差不多了,就差钉扣子了。”
李婶叹了口气,把篮子里的几个鸡蛋放在门口石桌上:“这是家里刚下的,给阿香补补身子。”
声音突然压低,“听说场村那边也慌着呢,说黑风洞那魔头最近在打探各村的婚事,你们,可得多当心。”
她娘的手顿了下,很快又继续编竹篮:“知道了,谢谢你,李婶。”
李婶走后,屋里又静下来。
阿香看着手里的竹条,突然想起阿秀,阿秀也会编竹篮,编得比她还好,去年还送她一个小竹篮装笛子,现在那小竹篮还在床头,竹纹上还留着阿秀的指纹。
“娘,阿秀的爹娘,最近还好吗?”
阿香轻声问。
她娘的声音沉了些:“不太好,王木匠死后,他媳妇就病了,天天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的。”
顿了顿,“昨天我去看她,她还攥着阿秀的银簪,说‘阿秀会回来的’。”
阿香的鼻子又酸了。
她放下竹条,走到门口拿起那支青竹笛,凑到唇边吹起来。
这次的笛声比刚才更清越,带着点韧劲,像香竹的枝干,在风里站得笔首。
笛声飘出竹屋,绕着江边的香竹转,顺着漾濞江的水流往下淌,像是在告诉苍山,告诉黑风洞,告诉所有被恐惧笼罩的人,她阿香,不会像阿秀那样认命。
她娘看着她的背影,手里的竹条慢慢停下,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红布包,打开里面是枚香竹做的扣子,上面刻着个小小的“安”字。
这是她连夜刻的,想钉在阿香的嫁衣上,就当是个平安符。
阿香吹完笛,转过身,看见娘手里的竹扣子,眼睛亮了亮:“娘,这扣子真好看!”
她娘笑了:“给你钉在嫁衣上,保平安的。”
阿香接过扣子,放在手心,暖暖的。
她看着娘,又看了看门口的青竹笛,突然觉得心里不慌了。
不管那魔头多嚣张,不管月圆夜多可怕,她有娘的竹扣子,有梦里来的竹笛,还有自己手里的竹条,这些都是苍山的东西,是漾濞江的东西,是能给她力量的东西。
“娘,咱们一起钉扣子吧。”
阿香拿起针线,把竹扣子放在嫁衣领口。
阳光透过竹窗,照在娘俩身上,照在红嫁衣上,照在青竹扣上,也照在门口那支泛着光的竹笛上。
漾濞江的水还在流,香竹的叶还在响,枳村的日子,像竹条编的篮底,看着朴素,却藏着韧劲,藏着希望。
列位看官,您可别觉得这只是寻常的嫁前光景,这竹屋前的笛声,这领口的竹扣,还有那支梦里来的青竹笛,都藏着往后的大文章。
黑风洞的魔头还在摩挲他的骷髅串,却不知道,这枳村的小丫头,还有她手里的竹笛,即将在不久的将来,掀起一场对抗魔影的风暴。
我们暂且按下阿香这边,下回再说说场村那边,为了这场婚事,又在忙活些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