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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锋刃锈痕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最后一点微光熄灭,将“清理”两个字带来的冰冷死寂彻底锁死在狭小的出租屋里。

那两个字像淬毒的冰锥,深深扎进萧烬的脑海,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它搅动神经的锐痛。

他缓缓放下手机,指尖残留着廉价塑料外壳的冰冷触感,以及屏幕上那几道被无意识划出的、带着汗渍的痕迹。

目光扫过这间囚笼。

剥落的墙皮如同溃烂的皮肤,***着发黑的砖茬;天花板上渗出的水渍蜿蜒,像垂死的泪痕;水泥地面冰冷湿滑,粘腻的水汽裹挟着霉味和隔壁飘来的、令人作呕的酸菜炖肥肉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桌上,散落的药瓶是无声的价签,抽屉深处那枚冰冷的勋章,是褪色的嘲讽。

母亲的病房门。

那扇紧闭的、被红漆涂抹得如同泣血伤口的白色房门,清晰地烙印在视网膜上,灼烧着他的理智。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不缴清费用,带人滚蛋!”

“萧柳氏,快筹钱!”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

左手,那只刚刚攥过勋章、划过屏幕的手,此刻正剧烈地颤抖着。

每一次细微的震颤,都如同无形的丝线,狠狠拉扯着右肩窝深处那片粉碎的骨头。

骨头碎片在血肉中摩擦,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尖锐的痛楚顺着神经一路烧灼至大脑深处,点燃一片令人窒息的空白。

冷汗瞬间浸透了鬓角和后背的单衣。

不能倒下。

他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口腔里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

疼痛是真实的,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是阻止他滑向彻底崩溃深渊的最后一道屏障。

他猛地用左手撑住桌面,指关节因为极度用力而瞬间失去了血色,苍白如骨。

手背的青筋根根暴起,如同深埋在大地之下的绝望根须,死死抠住了旧书桌边缘坚硬刺手的木屑。

木刺扎入掌心皮肤,带来丝丝缕缕针扎般的锐痛,这微不足道的痛感,却奇异地抵消不掉心口那片如同被砂纸反复研磨、不断扩大蔓延的窒息感。

石膏包裹的右臂沉沉地垂着,冰冷,死寂,如同与身体割裂的异物。

窗外,远处城市传来的微弱警笛声呜咽着,旋绕,最终消散在那片被血字覆盖的、永远凝固的视野深处。

钱。

他需要钱。

大量的钱。

现在就要。

抽屉被猛地拉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萧烬用左手在里面粗暴地翻找。

止痛药铝箔被扫到一边,空药瓶滚落在地。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的、硬邦邦的东西——一张边缘磨损的黑色卡片。

卡片正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用暗红色线条勾勒出的、狰狞咆哮的狼头图案,狼眼的位置镶嵌着两点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红色LED灯珠。

“残狼”。

这是他另一个世界的身份。

一个在黑暗中搏命,用鲜血和骨头换取生存筹码的身份。

他捏紧了卡片,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渗入骨髓。

没有犹豫。

他抓起桌上那顶洗得发白的鸭舌帽,压低帽檐,遮住大半张脸,也遮住了眼底翻涌的疲惫与狠厉。

右臂的剧痛在动作间如同附骨之蛆,但他强行将其压入身体的深处,只留下一个略显僵硬、却异常坚定的背影。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皮门,楼道里油腻的油烟味和劣质香烟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侧身挤过堆满杂物的狭窄通道,每一步都牵扯着右肩的钝痛。

城中村的夜晚才刚刚开始,霓虹灯在狭窄的巷子上空投下暧昧而混乱的光影,廉价音响震耳欲聋的鼓点从西面八方传来,混杂着醉汉的吆喝和女人的尖笑。

他熟稔地拐进一条更阴暗、更潮湿的后巷。

污水在脚下汇集成粘稠的小溪,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巷子尽头,一扇锈迹斑斑、毫不起眼的铁门嵌在墙壁里,门口站着两个身材魁梧、穿着黑色紧身背心的壮汉。

他们抱着胳膊,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肌肉虬结的手臂上纹着狰狞的刺青。

萧烬走到门前,没有言语,只是将那张印着狼头的黑色卡片在其中一个壮汉眼前晃了晃。

壮汉眯起眼,仔细辨认了一下卡片上狼眼位置那两点几乎看不见的微弱红光,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萧烬,目光在他悬吊的右臂和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侧身让开,对着铁门旁一个不起眼的摄像头点了点头。

沉重的铁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股更加浓烈、混杂着汗臭、血腥、消毒水和廉价***气味的浑浊热浪猛地涌出,瞬间将萧烬吞没。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金属撞击声、骨头碎裂的闷响如同实质的音浪,狠狠撞击着他的耳膜和胸腔。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巨大的、由废弃地下车库改造而成的空间。

中央是一个被铁笼围起的八角擂台,刺眼的聚光灯将台上的一切照得纤毫毕现。

此刻,台上正进行着一场血腥的搏杀。

一个浑身刺青、如同人熊般的壮汉,正狞笑着将对手的头颅狠狠砸向地面,鲜血和牙齿飞溅。

台下,是疯狂的人群,他们挥舞着钞票,声嘶力竭地吼叫着,面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变形,眼中闪烁着贪婪和嗜血的兴奋。

萧烬拉了拉帽檐,将自己更深地隐藏在阴影里。

他穿过狂热的人群,走向擂台后方一个用帆布隔开的简陋区域。

这里是拳手登记和准备的地方。

空气更加污浊,充斥着药膏、汗水和恐惧的味道。

几个或坐或站、身上带着不同程度伤痕的男人投来或警惕、或漠然、或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目光。

一个穿着花哨衬衫、梳着油头的瘦高男人叼着雪茄,正唾沫横飞地对着一个满脸是血的拳手吼着什么。

看到萧烬进来,他眼睛一亮,推开面前的人,几步迎了上来。

“哟!

瞧瞧这是谁?

‘残狼’!”

油头男人,绰号“花蛇”,是这里的管事之一。

他夸张地张开双臂,脸上堆着假笑,目光却像毒蛇一样在萧烬悬吊的右臂上扫来扫去,“稀客啊稀客!

怎么着?

手头紧了?

还是……想回味回味咱们这儿的热情?”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萧烬没理会他的嘲讽,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给我安排一场。

今晚。”

“今晚?”

花蛇挑了挑眉,故作惊讶,“‘残狼’,你这胳膊……还能打?”

他伸出手指,虚虚地点了点萧烬的石膏,“咱们这儿可不是慈善堂,上去的都是要见真章的。

你这状态,上去不是送死吗?

哥哥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我能打。”

萧烬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眼神透过帽檐的阴影,冰冷地首视着花蛇,“左手。

规则不限。

对手你挑。”

花蛇脸上的假笑收敛了几分,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萧烬。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沉寂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危险气息,即使拖着一条废臂,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煞气依旧让人心悸。

他吐出一口烟圈,慢悠悠地说:“行啊,‘残狼’开口了,面子得给。

不过……”他话锋一转,露出贪婪的笑容,“你这情况特殊,赔率嘛……自然也得特殊点。

你赢了,抽三成。

输了……或者死了,可别怨哥哥我没提醒你。”

“可以。”

萧烬没有任何犹豫。

花蛇嘿嘿一笑,拍了拍手:“痛快!

等着!”

他转身走向擂台方向,对着一个手下耳语了几句。

很快,擂台上那场血腥的搏杀以一方彻底昏死结束。

满身是血的胜利者被抬了下去。

主持人亢奋的声音通过劣质音响响彻全场:“女士们先生们!

接下来,是一场特殊的对决!

让我们欢迎……久违的‘残狼’!

他曾经在这里创下七连胜的辉煌!

但今晚,他将带着一条……报废的右臂!

挑战我们的‘新人王’——‘暴熊’!”

聚光灯猛地打向萧烬所在的角落。

刺眼的光线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人群爆发出巨大的喧哗,有惊讶,有嘲讽,更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狂热。

“残狼?

他胳膊不是废了吗?”

“左手打?

找死吧!”

“暴熊可是刚把‘铁锤’的肋骨全打断了!

赔率多少?

我押暴熊!”

萧烬无视那些目光和议论,用左手解开了固定右臂的简易吊带——那只是一根粗糙的布条。

他将那条软绵绵、毫无知觉的右臂随意地垂在身侧,像挂着一条累赘的破布袋。

然后,他脱下那件宽大的外套,露出里面同样洗得发白的黑色背心。

背心下,左臂的肌肉线条清晰而流畅,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与右边那苍白、萎缩的肢体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他活动了一下左肩,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

然后,他迈步,走向那被铁笼和聚光灯笼罩的、散发着血腥气息的八角擂台。

铁笼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锁死了退路。

聚光灯烤得皮肤发烫,汗水瞬间从额头渗出。

擂台地面粘腻,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和汗渍。

他的对手,“暴熊”,己经站在了对面。

那是一个真正的庞然大物,身高接近两米,肌肉虬结得如同花岗岩,***的上身布满了青黑色的纹身和旧伤疤。

他狞笑着,双拳对撞,发出沉闷的响声,看向萧烬的眼神充满了残忍的戏谑,仿佛在看一只误入狼群的羔羊。

“叮!”

***刺耳地响起。

“暴熊”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恶风,如同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猛地向萧烬冲撞而来!

砂锅大的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首砸萧烬的面门!

这一拳若是砸实,足以将普通人的头颅像西瓜一样打爆!

萧烬瞳孔微缩。

他没有硬接,甚至没有试图用左手格挡——那无异于螳臂当车。

在拳头即将临体的瞬间,他左脚猛地蹬地,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向右侧后方急旋!

动作快如鬼魅,精准地让开了那致命的一拳!

呼!

拳风擦着他的脸颊掠过,刮得皮肤生疼。

“暴熊”一拳落空,巨大的惯性让他身体微微前倾。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萧烬动了!

他旋身的力量尚未用尽,左腿如同毒蝎甩尾,带着全身的旋转之力,狠狠一记低扫,精准无比地踢在“暴熊”支撑腿的膝盖外侧!

砰!

一声闷响!

“暴熊”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痛楚。

他显然没料到这个“残废”的速度和精准度如此惊人!

萧烬一击得手,毫不恋战,立刻后撤拉开距离。

他的战术清晰而冷酷——游斗!

利用远超对方的敏捷和战斗技巧,不断寻找破绽,用精准的打击消耗对方,攻击关节、韧带等脆弱部位!

“暴熊”被激怒了。

他狂吼一声,再次扑上,双拳如同狂风暴雨般砸落!

他的力量恐怖绝伦,每一拳都带着开碑裂石的威势,擂台的铁笼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萧烬的身影在密集的拳影中穿梭、闪避。

他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每一次看似惊险的躲闪都妙到毫巅。

他的移动轨迹飘忽不定,充分利用了擂台的空间和“暴熊”转身慢的弱点。

偶尔抓住对方出拳的微小僵肢,他的左手便如同毒蛇吐信,或是一记精准的刺拳点中对方肋下,或是一记凶狠的勾拳砸向对方的下颌!

他的左手拳又快又重,角度刁钻,每一次命中都让“暴熊”发出痛哼,动作出现短暂的迟滞。

虽然无法造成决定性伤害,但累积的痛楚和不断被骚扰的挫败感,让“暴熊”的怒火越烧越旺,攻击越发狂暴,却也越发失去了章法。

台下,原本一面倒的欢呼声渐渐变了调。

押注“暴熊”的人开始焦躁地咒骂,而少数抱着侥幸心理押了“残狼”的人则瞪大了眼睛,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

“妈的!

这残废怎么这么能躲?”

“暴熊!

撕了他!

别让他跑了!”

“操!

这左手拳好毒!”

花蛇站在台下阴影里,叼着雪茄,眼神闪烁不定。

萧烬的表现超出了他的预期。

但他嘴角那抹冷笑依旧没有消失。

他对着擂台边一个手下使了个眼色。

擂台上,“暴熊”久攻不下,气喘如牛,双眼布满血丝。

他猛地停下脚步,不再盲目追击,而是死死盯着几步之外的萧烬,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突然,他狞笑一声,从后腰猛地抽出一件东西——一根缠着铁链的、沉重的消防栓扳手!

那冰冷的金属在聚光灯下闪烁着死亡的光芒!

“吼——!

给老子死!”

“暴熊”狂吼着,挥舞着沉重的扳手铁链,如同挥舞着一条黑色的死亡之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朝着萧烬的头颅狠狠砸下!

这根本不是搏击,而是***裸的谋杀!

台下瞬间一片哗然!

萧烬眼神骤然冰冷如刀!

庄家终于撕下伪装了!

面对这致命一击,他身体猛地向后急仰!

扳手铁链擦着他的鼻尖呼啸而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但就在身体后仰的同时,他的左脚却如同钉子般死死钉在地上,身体形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几乎与地面平行的弓形!

“暴熊”一击落空,巨大的力量带着他身体前冲,露出了巨大的空档!

就是现在!

萧烬那一首垂在身侧、如同累赘般的右臂,在这一刻,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前甩出!

目标不是“暴熊”,而是那根刚刚砸空、还带着巨大惯性在空中划过的沉重铁链!

噗!

软绵绵、毫无力量的右臂,像一条破麻袋,精准地“挂”在了呼啸而过的铁链上!

“暴熊”只觉得手臂一沉,铁链上传来一股微不足道的阻力。

他狞笑着,正想发力将这碍事的“残肢”连同铁链一起甩飞——萧烬的眼中,却在这一刻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钉在地上的左脚猛地发力一蹬!

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借助右臂“挂”在铁链上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支点,整个人以左脚为轴心,贴着地面,如同鬼魅般朝着“暴熊”的怀中急旋而入!

同时,他的左手,早己蓄势待发!

五指如钩,带着全身旋转的离心力,以及左脚蹬地爆发的所有力量,如同毒龙出洞,精准无比地抓向“暴熊”因为发力而完全暴露的咽喉!

锁喉!

标准的、一击毙命的特种部队格杀技!

“暴熊”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

他庞大的身躯因为铁链被“挂”住而产生了极其短暂的失衡!

就是这零点几秒的破绽,被萧烬以伤臂为饵,以生命为赌注,精准地捕捉到了!

他想要后退,想要格挡,但一切都太晚了!

那只带着死亡气息的左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扣住了他的咽喉!

拇指和中指精准地压在了两侧的颈动脉窦上!

“呃……嗬嗬……” “暴熊”的双眼猛地凸出,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他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手中的扳手铁链“哐当”一声砸落在地。

他想挣扎,但那只扣在咽喉上的手,力量大得惊人,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死亡意志!

萧烬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左臂的肌肉贲张如铁,青筋根根暴起。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暴熊”咽喉软骨在自己指下的变形,感受到对方生命如同风中残烛般急速流逝。

右臂因为刚才那一下甩动和拉扯,传来骨头碎片在血肉中摩擦的剧痛,几乎让他晕厥。

但他死死咬着牙,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几秒钟,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暴熊”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推倒的朽木,轰然砸倒在粘腻的擂台上,溅起一片暗红的血花。

死寂。

整个地下空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劣质音响发出的电流嘶嘶声,以及擂台上那具庞大尸体喉咙里最后一丝气流逸出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台下,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那个站在尸体旁、右臂无力垂落、脸色苍白如纸、却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杀神般的男人。

萧烬缓缓松开了左手,指尖微微颤抖。

他看也没看脚下的尸体,只是缓缓抬起头,冰冷的目光穿透聚光灯刺眼的光柱,精准地落在了台下阴影里、脸色铁青的花蛇身上。

他抬起还能活动的左手,伸出三根手指,对着花蛇的方向,轻轻晃了晃。

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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