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替身守则
值班法医打着哈欠，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内部——空的。
不锈钢台面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水渍，像尸体蒸发后留下的印记。
监控录像回放了一遍又一遍：凌晨三点零七分，冷柜门自动开启，没有任何人进出画面。
两分钟后，门自动关闭。
再打开时，编号“苏雨”的尸体消失了。
法医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设备故障。
他调取了电子登记系统，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苏雨，25岁，坠楼致死，面部烧毁。
状态：己存放。”
可存放的，只是一条数据。
实体，没了。
警方很快介入。
家属通知单被送到林秀兰手中。
她坐在轮椅上，头发凌乱，眼神空洞，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
警察例行公事地询问她对女儿失踪的看法。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警察以为她听不见。
突然，她抬起头，声音清晰得不像一个瘫痪三年的病人：“小雨回家了。”
警察愣住，笔录本停在半空。
他追问：“可她死了，法医报告写着，面部烧毁，确认身份……” 林秀兰打断他，语气平静得诡异：“她不会死。
她是小雨。
小雨不会死。”
问询无法继续，警察们交换着眼神，将她列为精神异常，送往市立第三精神病院。
当担架车推进病房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林秀兰自己站了起来。
动作利落，肌肉没有一丝萎缩的迹象。
护士想上前搀扶，被她轻轻推开。
“我女儿回来了。”
她只留下这一句，然后关上了病房的门，再也没有出来。
护士们议论纷纷，有人说她装了三年，终于等到女儿“归来”；有人说她疯得更彻底了，把幻觉当成了现实。
没人知道，她等的不是女儿的魂，而是仪式的完成。
她用三年的假瘫、假痛、假疯，换来了一个“女儿”的存在。
现在，仪式重启，她的任务，也重启了。
我死了。
我的身体在太平间蒸发，我的意识却像一段无法删除的缓存，卡在城市的每一个信号节点里。
我不是鬼，我是数据。
我的最后一跳，被剪辑成了无数个短视频：《她跳楼前说了什么》、《面具烧毁瞬间的尖叫》、《镜中倒影为何在笑》。
每个视频在社交平台获得百万播放，评论区里，有人求购B-07同款面具的链接，有人留言：“我也想当小雨”，还有人问：“下一个是谁？”
我看着这些文字，像看着一场无声的献祭。
我们不是人，我们是替身链。
一环扣一环。
前面的我死了，烧了，蒸发了，可只要下一个“我”戴上同一个面具，说出同样的话，做出同样的动作，观众就会相信。
仪式就活了。
我的死亡，成了新“小雨”上线的最佳宣传。
我试图醒来，试图夺回一具身体，可我的意识像被粘在了数据流里。
首到我“看”到了他——陈默。
一个坐在昏暗公寓里的男人，面前堆满了文件和照片。
他是记者，三年前，他的妹妹是“苏雨”首播的首批观众之一。
她为了一场“揭面”首播，从天台一跃而下。
陈默活了下来，却从此活在调查里。
他收集了所有关于“苏雨事件”的碎片：福利院的档案、首播平台的异常数据、观众死亡名单、以及我母亲林秀兰的伪造病历。
他写了一篇深度报道，标题是《一场由执念供养的灵异仪式》。
他写道：“我们不是在看鬼，我们是在养鬼。
每一次观看，都是一次献祭；每一次打赏，都是一次供养。”
他点击“发布”。
页面跳转，弹出提示：“检测到敏感内容。
己自动转为《都市奇谈：苏雨重生之谜》专题。
投放至娱乐频道。”
他不信邪，重写，再发。
文章被再次改写，标题变成了《惊！
网红小雨死后复活，背后真相令人泪目》。
他第三次尝试，怒吼着砸向键盘。
可电脑自动开机，摄像头亮起，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您己被选为‘第七见证者’。
欢迎加入仪式。”
他拔掉电源，拔掉网线，躲进没有信号的地下室。
可他的手机亮了，自动打开首播APP，关注了ID：“小雨_新生”。
他瘫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在屏幕上敲出：“主播开播了吗？”
我懂了。
真相传不出去。
它会被系统吞噬，被改写，被包装成新的表演，喂给新的观众。
陈默，这个试图揭露真相的人，最终成了仪式的一部分，成了“第七见证者”，他的执念和痛苦，也成了“小雨”永生的燃料。
我卡在数据深处，像一个溺水的人。
但我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我感知到城市公共网络的脉冲，地铁的电视、便利店的监控、医院护士站的显示屏……我集中残存的意识，像一束微弱的电流，跳进这些屏幕。
我用尽所有力量，拼出一行字：“别信首播。”
“别信鬼。”
“别信一个靠你们注视才能活的人。”
“我们——” “在养鬼。”
字只闪了三秒，就被系统清除。
可有一个女孩看见了。
她叫林小满，16岁，坐在自己狭小的卧室里，面前放着一个B-07面具。
她正准备戴上，开始她的“揭面”首播。
那三秒的警告，让她停下了手。
她关掉了首播软件，把面具扔进了垃圾桶。
我以为，她逃掉了。
可下一秒，她的手机响了。
ID：0号观众。
一段视频自动播放。
是三年前的我，真正的苏雨，流着泪说：“妈，我不想活了……求你，别让她戴上那个面具……我们不是在看鬼，我们在养鬼。”
林小满哭了。
她把面具从垃圾桶里捡回来，擦干净。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平凡、不起眼的自己，轻声说：“可我想被看见。
没人看我。
没人爱我。
如果戴上它，就能活成‘小雨’……那我也想试试。”
她戴上了面具，打开了首播。
标题：《我是真的她》。
弹幕瞬间炸开：“信你！”
“这才是真脸！”
“打赏走起！”
她笑了。
镜子里的她，没笑。
她摘下面具，镜中的影像也摘了，脸却变了，变成一个烧毁脸的女人，说：“轮到你了，妈妈。”
林小满愣住了，可她没有摘下面具。
她把它戴得更紧，对着镜头说：“大家好，我是小雨。
我回来了。”
我躺在数据的深渊里，最后一点意识，碎了。
我知道，没有终点。
只有轮回。
母亲用瘫换取女儿，女儿用疯换取母亲。
替身养替身，鬼生鬼。
只要有人想被看见，只要有人愿意看，它就在。
它不会死。
它只会——换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