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是被一阵尖锐的耳鸣惊醒的。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正用红色粉笔在黑板上推导最后一道压轴题，粉笔灰簌簌落在肩头，
他忽然停下动作，将半截粉笔头掷在讲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少一分就是落后一操场的人！你们一人浪费一分钟，全班五十个人，就是一节课！
”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吊扇转动的嗡嗡声。林知夏低头看向摊开的笔记本，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笔尖还悬着一滴未干的蓝墨。她下意识地攥紧笔杆，
指节泛白——刚才那阵耳鸣太真实了，像是老式收音机没调好频道时的电波杂音，
尖锐地刺进太阳穴，让她险些栽倒在课桌上。这不是第一次了。从高三开学那天起，
电波声就像附骨之疽，总在她最疲惫的时候冒出来。有时是在凌晨五点的早读课，
有时是在深夜打工结束的路上，有时甚至是在她抱着冰冷的饭盒啃馒头时。每一次响起，
都让她想起十八岁那年在孤儿院宿舍晕倒前，耳边炸开的那阵机械音——“是否选择重生？
”她选择了，然后来到了这个世界。最初的两年，她以为自己终于抓住了幸福。
这对年轻的夫妇抱着她时，眼睛里的光比孤儿院走廊的灯泡还要亮。
母亲会把温热的牛奶吹凉了喂到她嘴边，父亲会把她架在脖子上逛集市，
逢人就说“这是我家知夏，聪明得很”。那时她总在夜里偷偷掐自己的手心，
生怕这一切是梦——前世从记事起就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温柔？
直到弟弟林博文出生。那天她穿着母亲新做的碎花裙，攥着攒了半个月的糖，
想分给刚出生的弟弟。可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父亲的声音：“总算有个儿子了，
以后我们家就有根了。”母亲轻声应和：“是啊，知夏是姐姐，以后要多让着博文。
”那扇虚掩的病房门，像一道分水岭，把她的世界劈成了两半。从那天起，
碎花裙再也没有新的，牛奶变成了弟弟的专属，
父亲脖子上的位置永远留给了那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她开始学着自己梳头发，自己洗袜子，
自己在放学路上捡别人扔掉的铅笔头。父母总说“你是姐姐，要懂事”，可她那时才七岁，
只比弟弟大两岁而已。上学后，这种差距愈发明显。弟弟上最好的私立小学，
父母花天价请名师上门辅导，连书包都是进口的；而她背着洗得发白的旧书包，
在公立学校的普通班，连一本辅导资料都要攒很久的零花钱才买得起。有一次期中考试，
她考了年级第一，拿着成绩单跑回家，想让父母夸一句，却看见他们正围着弟弟，
庆祝他数学考了八十分。父亲瞥了眼她的成绩单，只淡淡说了句：“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
不如多学着做家务，以后好嫁人。”那天晚上，她把成绩单藏在枕头底下，哭到后半夜。
但哭完之后，她还是决定要更努力——或许是前世的孤儿生涯让她太渴望被认可，她总觉得，
只要自己再优秀一点，再懂事一点，父母总会看到她的。于是她成了年级里的“神话”。
从小学到高中，她的名字永远挂在年级第一的榜单上，
数学满分、物理竞赛获奖、作文刊登在省级刊物上……可这些荣誉，
换不来父母一句真心的夸奖，甚至换不来一顿热饭。高三这年，她搬进了学校宿舍，
因为父母说“家里地方小，博文要写作业，你住学校不耽误他”。每月的生活费，
父母总是拖了又拖，最后干脆说“你都十八了，能自己赚钱了”。
她只能利用课间、周末去打工——在快餐店擦桌子，在超市理货，在街边发传单，
最累的时候，一天要打三份工，回到宿舍倒头就睡，连脱衣服的力气都没有。
今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她提前收拾好书包，打算去“悦味小馆”打工。
老板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当初她磨了半个月，
老板娘才愿意冒着风险雇佣她这个未成年人，条件是工资按小时计算，还包一顿晚饭。
虽然钱少，但能省下一顿饭钱，对她来说已经很好了。走出教学楼，
夕阳把林荫道的影子拉得很长。林知夏加快脚步，心里盘算着今天要洗多少个盘子，
才能凑够这个月的资料费。忽然，一阵熟悉的电波声又响了起来，比以往更尖锐，
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她的太阳穴。她眼前一黑，踉跄着扶住路边的梧桐树，
随即失去了意识。2再次醒来时，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
白色的床单——是医院。“你醒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过来，手里拿着病历本，
“还好有好心人送你过来，说是看到你晕倒在路边。初步检查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低血糖，
没什么大问题，但还是要注意饮食。”林知夏动了动手指，喉咙干涩得发疼。
“好心人……是谁？”“不清楚，对方垫付了医药费就走了，没留下名字和联系方式。
”医生顿了顿，又问，“需要联系你的家人吗？让他们来接你。”林知夏苦笑了一下。
联系家人？恐怕他们知道了，只会骂她“没用，打工都能晕倒，浪费钱”，
说不定还会怪她耽误了给弟弟做饭。“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医生看了她一眼，
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没再多说什么，只嘱咐她记得按时吃饭，多休息。出院的时候，
天已经黑了。林知夏摸了摸空空的肚子，想起错过了打工时间，
心里有些发慌——老板娘虽然心软，但也最忌讳员工迟到。她只能在心里祈祷，
明天去的时候，老板娘能再给她一次机会。走在回家的路上，晚风带着一丝凉意。
她又想起了那阵电波声，想起了当初的系统。自从被传送到这个世界，
系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若不是她还清晰地记得前世的记忆，记得那阵机械音，
她几乎要以为，那只是她在孤儿院做的一场梦。就在这时，一阵轻柔的钢琴声飘进了耳朵里。
3那琴声像流水，缓缓淌过心田，洗去了她一身的疲惫。林知夏停下脚步，
循着琴声的方向走去。街角处，一家装修精致的钢琴店亮着暖黄色的灯光，
橱窗里摆放着几架崭新的钢琴，琴键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推开门，
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店里没有多少客人，只有一个男人坐在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跳跃。
他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衬衫，袖口挽起，露出手腕上一块简单的手表，年纪看起来不到四十，
眉眼间带着一种温文尔雅的气质。林知夏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静静地听着。
她向来没有音乐天赋，前世在孤儿院，唯一接触过的“乐器”是院长妈妈的旧收音机，
但每次听到这样轻柔的音乐，她都会觉得心里暖暖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包裹着，那种感觉，
是她在这个世界从未体会过的——自由，且被爱。不知过了多久，琴声渐渐停止。
男人转过身，看到角落里的林知夏，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没想到今天能迎来一位小听众，你喜欢《水边的阿狄丽娜》吗？”林知夏猛地回过神，
脸颊瞬间红了。她站起身，有些局促地低下头：“对不起，我不懂音乐，也不知道它叫什么，
我只是……路过，听到琴声就进来了。”话音未落，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咕咕”的声音在安静的店里格外清晰。林知夏的脸更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男人忍不住笑了，起身走到她面前：“看来是饿坏了。我这里有刚做好的粥，不嫌弃的话，
一起吃点？”林知夏犹豫了一下，看着男人温和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男人把她带到店里的小厨房，端出一碗温热的南瓜粥。粥熬得很软糯，带着淡淡的甜味，
一口下去，暖到了心底。林知夏狼吞虎咽地吃着，
眼泪却不知不觉地掉了下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热、这么香的东西了。“慢点吃，
还有。”男人递过来一张纸巾，轻声说。林知夏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
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您，我……我叫林知夏。”“我叫沈慕言，是这家钢琴店的老板。
”男人笑着说，“看你的样子，应该是高中生吧？这个点不在学校，怎么会在这里？
”林知夏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情况简单说了说——不是为了博取同情，
只是在这个温和的男人面前，她莫名地想倾诉。沈慕言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也没有露出同情或怜悯的眼神，只是在她说完后，轻声说：“你很坚强。”那天晚上，
他们聊了很久。林知夏知道了，沈慕言的父母在他年轻时就去世了，只留下这家钢琴店。
他曾经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最后却因为种种原因分开了，从那以后，
他就一直守着这家店，弹琴，生活，安安静静地过着日子。“以后要是路过这里，想听琴了，
就进来。”临走时，沈慕言对她说，“或者，要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也可以来这里坐坐。
”从那以后，林知夏成了钢琴店的常客。有时是在打工结束后，有时是在周末的下午，
她总会抽出一点时间来这里。沈慕言会给她弹不同的曲子，有时是《致爱丽丝》，
有时是《月光》，有时是他自己创作的小调。他们会聊学习，聊生活，聊未来的打算。
林知夏说她想考上北方的一所重点大学，
离开这里；沈慕言说他希望这家钢琴店能一直开下去，守住父母的念想。有一次，
沈慕言得知她还在为生活费和学费发愁，提出要资助她。“不用了，沈先生。
”林知夏婉拒了，“我有手有脚，能自己赚钱。您愿意让我来这里听琴，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沈慕言没有再坚持，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你要加油，好好学习。等高考结束，
我送你一份礼物。”4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高考越来越近。
林知夏的成绩依旧稳居年级第一，班主任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欣慰，
却也带着一丝担忧——他知道林知夏的家庭情况，多次找她谈话，让她专心备考，不要太累，
但林知夏只是笑着说“没事，我能应付”。班里有些同学很佩服她，偷偷把她当成“偶像”，
有时会找她问问题，有时会给她塞一颗糖。林知夏虽然内向，
但也渐渐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不是来自家人，而是来自这些陌生的同学。
她从来没有想过早恋，前世的经历让她明白，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靠自己。
高考前一个月的某天，林知夏正在教室做题，手机突然响了。是母亲打来的电话。
她犹豫了一下，走到走廊尽头接起电话。“喂，妈。”“林知夏！你赶紧给我回来！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我给你找了个对象，对方家里条件不错，
彩礼能给二十万。你回来跟人家见个面，要是成了，高考完就订婚！”林知夏愣住了，
手里的手机险些掉在地上。“妈，你说什么？我还要高考，我不想订婚！”“高考有什么用？
女孩子家迟早要嫁人！”母亲的声音拔高了几分，“人家说了，只要你肯订婚，彩礼马上给。
这笔钱正好给你弟弟买婚房，你要是不回来，以后就别认我们这个爸妈，
也别想再踏进这个家门一步！”原来如此。林知夏的心一点点冷了下去。他们不是担心她，
不是想她，只是想把她当成换取彩礼的工具，为弟弟的未来铺路。这些年，
她忍受着他们的忽视和冷漠，努力学习，拼命打工，甚至还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觉得或许有一天，他们会对她好一点。可现在她才明白，在他们心里，她从来都不是女儿，
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物品”。“反正你们心里也没有我，我还怕家里没有我的位置吗？
”林知夏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坚定，“这个婚，我不订。以后，我也不会再回去了。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同学笑着闹着，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她。
从办公室回教室的路只有短短几十米，可她却走了很久很久，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那天晚上，林知夏在睡梦中又听到了《水边的阿狄丽娜》的琴声。
她梦见自己坐在钢琴店的角落里，沈慕言坐在钢琴前，琴声轻柔，暖黄色的灯光洒在她身上，
那种感觉，很安稳。天微微亮，林知夏出门前深吸了一口气，
把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抛在了脑后。她知道，这是她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她不能输。
5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林知夏没有去打工，而是坐在钢琴店的角落，
看着沈慕言擦拭一架复古钢琴。阳光透过橱窗，在他指尖落下细碎的光斑，
琴键上的尘埃被轻轻拂去，露出温润的木质光泽。“怎么没去打工？”沈慕言停下动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