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拢了拢素色的披风,檐角滴落的水珠砸在她脚边的水洼里,漾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
风裹着雨气钻进领口,她却像毫无所觉,目光定定地落在街对面那座府邸上。
“小姐,该进去了,当心淋了雨受风寒。”
侍女晚翠撑着油纸伞,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怯意。
她的目光不住往街对面那座紧闭的朱漆大门瞟,伞沿刻意往沈清辞这边倾,几乎要遮住她半张脸。
那是镇北侯府的侧门。
半个时辰前,就是从这里,八名壮丁抬着一口厚重的楠木棺椁,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棺里躺着的,是她那位嫁入侯府三年、却如同活在金丝笼里,从未真正踏出过内院半步的姐姐——沈清瑶。
送葬的队伍很简素,没有吹打,没有哭嚎,甚至连侯府的主子们都未曾露面,只有几个面生的仆妇跟在后面,脸上看不出半分悲戚。
那样的冷清,让沈清辞的心从那时起就像被这雨水泡着,又冷又沉。
沈清辞没有动,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披风系带,那根素白的带子被她捻得发皱。
雨雾中,侯府门楼上悬挂的灯笼在风里摇晃,烛火明明灭灭,像极了三天前她隔着屏风探望姐姐时,那双从锦被里费力抬起来、望着她欲言又止的眼睛。
那时姐姐己经气若游丝,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旁边侍立的侯府嬷嬷却适时上前,说是“少夫人累了”,硬生生打断了那未出口的话。
再后来,便是“急病薨逝”的消息传来,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晚翠,”她忽然开口,声音被雨声浸得有些发哑,像蒙了层灰,“你说,姐姐是真的病死的吗?”
晚翠身子猛地一僵,握着伞柄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
她慌忙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小姐,太医都诊过了,说是……说是肺痨沉疴,拖了这些年,终究是……肺痨?”
沈清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带着寒意的笑。
姐姐自小身子康健,嫁入侯府后虽偶有不适,却从未听说染过肺痨。
更何况,前几日她托人送去的信笺里,姐姐还说“一切安好,勿念”,字迹虽轻,却并无病态。
她没再追问,只是抬眼望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
门环上的铜兽在雨里泛着冷光,像一只沉默的眼,俯瞰着街上的一切。
雨丝斜斜掠过脸颊,带来一丝冰凉的清醒,也让她心底那个念头愈发清晰。
三天后,就是侯府“冲喜”的日子。
按照族中长辈的意思,她这个尚未出阁的妹妹,要代替病逝的姐姐,嫁入镇北侯府,给那位据说也“偶感风寒”的镇北侯陆珏冲喜。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沈家攀附权贵的好机会,只有沈清辞知道,这是她唯一能踏入这座牢笼,查***相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雨水混着泥土的气息钻入鼻腔,带着股沉甸甸的重量。
“晚翠,”她转身,披风的下摆扫过水洼,溅起细小的水花,“回府吧。”
该准备的,总要准备起来。
三天后,她会替姐姐,再走一次这青阶。
只是这一次,她要推开那扇门,看看门后藏着的,究竟是怎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