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速写本与柠檬糖
雨停了，天己经蒙蒙亮。
沈倦正蹲在货架前理货，蓝色工服的后背洇着块深色的汗渍，裤脚沾着些灰尘——大概是刚从汽修厂过来，首接换了衣服就上工。
“早。”
林深的声音有点干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打招呼。
沈倦回过头，手里还捏着袋过期的速食面。
他挑了挑眉，把东西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早。
今天不买咖啡了？”
林深没说话，走到冰柜前犹豫了两秒，拿了盒常温牛奶。
收银台旁边的微波炉正转着，发出轻微的嗡鸣，不知道是谁热的东西。
他把牛奶放在台上，视线不经意扫过沈倦的手腕——那里有道浅粉色的疤痕，像条细蛇，从手腕蜿蜒到袖口。
林深的笔尖忽然有点痒，想把那道疤画下来。
“画我？”
沈倦忽然开口，吓了林深一跳。
他低头才发现，自己手里的速写本不知何时翻开了，铅笔正悬在空白页上，对着沈倦的方向。
耳朵“腾”地烧起来，林深慌忙合上本子，“没、没有。”
沈倦低笑了一声，扫码的动作顿了顿，“画也没关系。
反正我这张脸，多看两眼也不会少块肉。”
他说话时，眼角的细纹会轻轻皱起，像被风吹皱的湖面。
林深攥着牛奶盒的手指紧了紧。
他其实画过沈倦很多次了。
画他趴在柜台上打盹的样子，画他转笔时灵活的手指，画他盯着监控屏幕时，侧脸被蓝光照亮的轮廓。
那些画都藏在速写本最后几页，像个不能说的秘密。
微波炉“叮”地响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沈倦走过去，从里面拿出个三明治，包装纸上印着便利店的logo。
“送你的。”
他把三明治推到林深面前，“看你脸色，估计又没吃饭。”
林深愣住了。
包装纸有点烫，热度透过指尖传过来，暖得他指尖发麻。
他想说不用，喉咙却像被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甲方放过你了？”
沈倦靠在柜台上，又转起了那支黑笔。
晨光从玻璃门照进来，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嗯，”林深小声应着，拆开三明治的包装，“凌晨交了稿。”
面包的麦香混着火腿的咸香漫开来，他饿了太久，胃里空落落的，此刻却忽然觉得有点撑。
“那还不回家睡觉？”
“睡不着。”
林深咬了口三明治，声音含糊，“躺下也睁着眼，不如出来走走。”
沈倦没再追问。
他从口袋里摸出颗糖，扔给林深。
透明的玻璃糖纸在阳光下闪了闪，是柠檬味的。
“含着。”
沈倦说，“酸劲上来，说不定能提神，也能压一压你那破胃的毛病。”
林深捏着那颗糖，糖纸被体温焐得有点软。
他忽然想起上周晕倒时，迷迷糊糊中好像也尝到过这味道，酸得他眼泪差点掉下来，却奇异地压下了喉咙里的腥甜。
“上次……”林深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是不是你送我去的医院？”
沈倦转笔的动作停了。
他盯着台面上的收银机，过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顺便。
正好到了换班时间。”
“谢谢。”
林深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沈倦没应声，从柜台下面摸出个保温杯，拧开喝了口。
林深闻到股淡淡的茶叶香，混着他身上惯有的烟草味，意外地不呛人。
便利店外渐渐热闹起来，有晨跑的人经过，有赶着上班的职员匆匆跑进店里买豆浆。
暖光灯在晨光里显得有些黯淡，却依然固执地亮着。
林深吃完三明治，把包装纸扔进垃圾桶。
他忽然想画点什么，便拿出速写本，翻开新的一页。
铅笔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沈倦在旁边看着，没打扰。
他收拾着柜台上的杂物，动作很轻，像怕惊动了这片刻的安静。
等林深反应过来时，纸上己经出现了沈倦的侧脸。
晨光落在他低头的轮廓上，线条柔和得不像话，连眼角的细纹都画得清清楚楚。
“画得比上次好。”
沈倦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林深吓了一跳，铅笔差点掉在地上。
他抬头，撞进沈倦的眼睛里。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晨光里亮得惊人，像盛着揉碎的阳光。
“没、没画好……”林深想合上本子，却被沈倦按住了手。
他的指尖很凉，带着点烟草的涩味。
“留着吧。”
沈倦松开手，转身去整理货架，“说不定以后，你还能画得更好。”
林深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纸上的画。
柠檬糖在舌尖慢慢化开，酸劲过后，是淡淡的甜。
他忽然觉得，这个清晨好像没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