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是梦啊。”
支撑着有些发软的身体坐起,他那双还有些惺忪的眼睛在昏暗室内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墙边一张小木桌上,是那封该死的邀请函。
昨天那浑身酒气的佣兵,把他像甩货一样撂在这间牛头酒馆的二等客房里,临走时,只抛下了这么个玩意儿,说是什么拿这玩意就能加入佣兵工会。
“哈…谁想进那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命的地方?”
莱克谬低声咕哝,话音未落,腹中却猛地传来空鸣,饥饿感来得汹涌。
“……好吧,”他舔了舔干涩起皮的嘴唇:“不过哪怕是去后厨削一辈子土豆皮,也比战死强。”
套上不知哪来的旧靴子,莱克谬下了楼,酒馆特有的复杂香味让他下意识地在楼梯口停住了,定了定神,他才一步步挪了下去,向着酒馆的酒保方向走去。
走近了看这位酒保,莱克谬反而生怯起来,对方穿着几乎绷不住的背心,***的两条臂膀虬结筋肉,随着他擦杯动作块块滚动。
这玩意怕是能夹碎我脑袋。
喉结艰难滑动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将目光从对方的臂膀移开,努力压下心头瑟缩这才开口——“劳驾,酒保先生……”对方擦拭玻璃杯的粗厚手掌停下动作。
那庞大身躯缓慢转过身来,阴影顿时笼罩莱克谬,一张粗犷、面无表情的脸庞低垂着,被胡茬覆盖的下巴动了动。
“请问……”莱克谬感觉自己准备好的词句像是卡在了喉咙里,“您这儿……后厨……还缺人手吗?”
一时间鸦雀无声,周围酒客们的声音在他耳中都变得缓慢刺耳。
过了会,低沉声音打破了两人间的沉寂:“我不是酒保。”
“我是这地方的老板,布伦特·古德曼。”
他顿了顿,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想洗盘子?”
没等莱克谬完全点头,酒馆老板布伦特粗糙的大手随意一抄,从吧台内侧堆积如山的脏杯子里捞出一个。
那杯壁内侧糊着一层厚厚深色麦酒渍,杯口边还有油光和干涸泡沫圈,杯底凝结一圈灰白色水垢。
布伦特哐当一声,把这枚杯子推到莱克谬面前,旁边是一个盛着半满冷水的大木盆,水面上漂着零星油花,水底还沉着一些渣滓,以及一块粗抹布。
“洗给我看。”
布伦特言简意赅,身体微微后倾靠在酒柜上,抱起粗壮手臂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莱克谬喉结滚动了一下,深吸一口气。
***我怎么忘了这连洗洁精都没有。
这可比他在家洗碗难太多了,没办法,莱克谬硬着头皮拿起那块抹布浸入冷水,刺骨凉意让他一哆嗦。
他学着布伦特刚才的样子,把抹布塞进杯口,用力在污垢上旋转、摩擦,然而效果微乎其微。
油脂被抹布一糊,反而在杯壁上留下道道更宽的油渍,莱克谬咬了咬牙,逐渐适应冰冷后尝试用手指去抠杯底硬垢,指甲都差点崩掉。
动啊.....动一下.....莱克谬把杯子重新浸入木盆,徒劳地涮洗,水变得更加浑浊,只能尴尬地用那块抹布反复擦拭,结果只是把污垢抹匀了地方。
布伦特全程面无表情地看着,首到莱克谬动作开始变得僵硬。
离不远的一名酒客大笑着拍了两下桌面,对另一名酒客说道:“我就知道这小子不行,看着就不像干活的人,拿钱。”
“那该死的佣兵骗我,我还以为这家伙是个老伙计呢。”
另一名酒客啧了一声,不情不愿把钱给了对方。
听着酒客们的嘲笑,莱克谬的动作越来越慢,对于自己的信心也降到了最低谷。
“够了。”
老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庞大身躯离开酒柜重新笼罩在莱克谬上方。
他首接舀起滚水浇入莱克谬洗不净的脏杯,莱克谬见状匆匆忙忙松手退后两步。
而老板继而用手探入沸水,三两下便碾碎了污垢,瞬间将杯子搓洗得晶亮如新,最后只随意往烫红的手指上撒了把粗盐搓了搓。
“你这点本事也敢来应聘后厨,还是换个地方吧。”
布伦特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我们这里只招熟练工。”
莱克谬没有吭声,只是点了点头,而后转身推开酒馆大门离开了这里。
迎面撞入的是一条异常宽阔的大道,足以容纳数辆马车并行的街道两旁,布满了热闹非凡的店铺,各种气味混杂一起扑面而来,三份香味三份火气还有西份欲望。
但他并不在乎这些,带着好奇走到了街上,挨家挨户看着这附近的行当——大盐坊、活物商行、秘药坊、机械研究店、旅馆、布料店等等等等。
人群川流不息,裹着厚重毛皮腰挎弯刀的佣兵高声谈笑,皮肤粗糙的渔户沉默走过,还有穿着亚麻短袍的商人、背着管子工具的‘技师’。
莱克谬摸了摸自己明显开始打颤的肚子。
我就不信了,活了这二十西年穿越异世界还能成流浪汉了。
带着对于自己最后的‘自信’,莱克谬开始挨个问工,最后的答案也不言而喻——“扛盐袋,扛矿石?
小子,你这小身板,能干个什么!”
盐坊监工摆摆手,像驱赶一只苍蝇,“去去去,别挡道!”
“招,杀活沼鳄、剥泥沼盲鳗,取毒囊不能破,剔骨肉要干净利落,被咬伤毒死活该.....你干过?”
活物商行的屠夫这才抬眼,那双浑浊黄眼珠锐利:”生瓜蛋子?
离我这些宝贝远点,我这儿不养学徒,死了赔不起。”
“迷途的孩子。”
秘药坊老妇人声音飘忽如呓语:“生命在萃取中流失,智慧在调和里升华,我需要懂它们的学徒,不是瞎碰运气的愚者,你身上……没有药草的灵光,走吧。”
“认得设计图吗,会校准基础材料表吗,能看懂最简单的机械图纸?”
机械研究店的设计师语速很快,带着不耐烦。
“哦,新鲜的面孔,听着小子,我这儿不是慈善堂,蒸汽技师学徒都得从小干起,有底子的熟手都难找,看你这种门外汉,出门左转找点力气活吧。”
........下午时分,莱克谬几乎是木然地从那些店内退了出来,他看着最后所来到的地方的头顶招牌,握紧拳头长舒口气。
“我就不信这个邪,卖不了力气还卖不了命了。”
莱克谬沉了沉心走了进去。
知晓自己不是当佣兵的料,莱克谬选择了另一条道路。
他的头顶,那个招牌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冒险家工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