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写字楼,只有他这盏灯还亮着,咖啡杯底的褐色残渣凝固成一幅抽象画,无声嘲弄着他这个产品经理的人生——连猝死都得先点“保存”。
“陛下,该起了。”
谁在说话?
李建国想翻个身,西肢却像灌了铅般沉重。
一股陌生的香气钻进鼻腔,不是他那瓶用了三年的廉价古龙水,倒像是庙宇里的檀香,混着点难以名状的脂粉气。
“陛下?”
那声音又近了些,带着怯懦的恭敬。
李建国猛地睁开眼,一团明黄色的织物几乎擦着他的鼻梁垂下。
那是绣着团龙纹样的帐顶,流苏悬在眼前,每根丝线上都缀着米粒大的珍珠。
他下意识摸了摸脸,触手光滑细腻,全然不是熬夜催出的胡茬糙皮。
“天……”他低呼一声,出口的声音却清亮得像换了副嗓子,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
床边“噗通”跪倒一个身影,青灰色袍子,脑袋重重磕在厚厚的地毯上:“陛下息怒!
奴才该死,扰了圣驾……”李建国这才看清周遭。
雕花木床宽得能躺下他们整个部门,墙角立着比他还高的青花瓷瓶。
再看跪着的人,脑后盘着个油光水滑的发髻,用根玉簪牢牢别住——不是清宫剧里的辫子。
“你们……”李建国的声音发飘,“在拍戏?
谁把我弄来的?
我要告你们非法拘禁!”
那太监猛地抬头,蜡黄的脸吓得惨白,嘴唇哆嗦:“陛下……您说什么?
奴才……奴才是小禄子啊。”
小禄子?
这名字依稀有点耳熟。
李建国挣扎着想坐起,却被身上沉甸甸的锦被坠得差点闪了腰。
那被子摸着是上好的绸缎,绣满密密麻麻的金龙。
他扯了扯被角,发现自己身上穿的也不是睡衣,而是件滑溜溜的白色里衣,领口赫然盘踞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龙。
“今天……几号?”
李建国咽了口唾沫,指尖冰凉。
“回陛下,是正德十六年,秋八月廿三。”
小禄子趴在地上,眼都不敢抬。
正德十六年?
李建国脑子里“嗡”的一声。
大学室友那个明史迷,喝高了就念叨“正德玩主,嘉靖修仙”…… 正德十六年不就是……他掀开被子跳下床,赤脚踩上地毯的瞬间,腿肚子猛地一软。
目光扫过一旁的铜镜,李建国差点晕厥——镜中映出一张十七八岁的脸,眉眼清秀却透着病气,下巴尖削,眼神里是全然陌生的惶恐。
这张脸他在历史纪录片里见过,是刚登基不久的嘉靖帝,朱厚熜!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伸手去摸口袋,想掏手机百度,指尖却只触到冰凉滑腻的布料。
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身上这套衣服层层叠叠,比他加班穿的冲锋衣麻烦何止十倍。
“陛下,该洗漱了,杨阁老他们巳时便要入宫议事。”
小禄子怯生生提醒,捧起一个冒着热气的铜盆。
杨阁老?
李建国一个激灵。
是杨廷和那个老狐狸?
历史上嘉靖刚登基就被这老头逼着认孝宗当爹,闹得“大礼议”沸沸扬扬。
他一个连绩效考核表都填不利索的社畜,哪扛得住这种朝堂硬仗?
“不去。”
李建国脱口而出,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可是皇帝的嘴,金口玉言。
小禄子脸“唰”地白了,“噗通”又是一个响头:“陛下!
万万不可啊!
杨阁老说了,今日要定‘大礼’之事,关乎国本……国本?”
李建国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摸到头顶绾着的发髻,差点把玉簪拽下来。
“国本有我KPI重要?
我昨天改的需求还没上线……”话没说完,他猛地刹住。
看着小禄子茫然的脸,李建国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古装剧的腔调:“咳,朕……朕有些头晕,让他们候着。”
小禄子如蒙大赦,忙伺候他洗漱。
擦脸的布巾软得像云,李建国却觉得像砂纸,尤其当小禄子要帮他解衣时,他猛地弹开三尺:“我自己来!”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那身明黄的龙袍套上,站在铜镜前,活像只捆扎结实的大闸蟹。
袍裾曳地,每走一步都得提心吊胆,比西装领带难受百倍。
“陛下,喝口参汤垫垫?”
小禄子端来个描金小碗,里面黏稠的液体飘着一根他不认识的药材。
李建国正饿得心慌,接过碗刚要灌,突然警醒:“等等,这玩意儿……过期了吗?”
小禄子的手一抖,参汤差点泼出:“陛下,这是今早刚炖的……那就好。”
李建国一饮而尽,味道像浓缩中药,他咂咂嘴,“下次弄甜口的,多放两勺糖。”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穿透门扉,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老臣杨廷和,恭请陛下临朝。”
李建国手里的空碗“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他瞪着铜镜里那张属于嘉靖帝的脸,猝死前那个未保存的文档瞬间浮现——那是他熬夜赶的“员工激励方案”,第一条就写着:拒绝无效加班,维护身心健康。
可现在,他好像一头栽进了一个全年无休、24小时待命的巨坑。
小禄子慌忙跪地捡拾碎片,李建国却死死盯着殿门,脑子飞速运转。
杨廷和就在外面,大礼议就在今天。
而他这个冒牌皇帝,连朝服的腰带该系左还是系右都搞不清。
更要命的是,昨夜改需求时跟开发吵架的混账话,那句没过脑子的吐槽,此刻鬼使神差地涌到嘴边。
“这活儿谁爱干谁干!”
他死死咬住舌尖才没吼出来,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殿外的催促声再次响起,更近了,仿佛人己立在门外。
李建国深吸一口气,用力扯平起皱的龙袍下摆,给自己鼓劲:演戏而己,产品经理的看家本领!
可当他抬脚迈向殿门时,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铜镜——镜中映出他身后那片明黄的帐幔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极淡的黑影,幽幽地、如同鬼魅般,正凝视着他的背影。
那是什么?
李建国猛地回头,帐幔却纹丝不动,唯有檀香的薄雾在空气中无声流淌。
“陛下?”
小禄子怯怯抬头。
“没……没什么。”
李建国强作镇定。
推开沉重殿门的瞬间,刺目的晨光涌来,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这具嘉靖帝的身体,恐怕不只是虚弱那么简单。
刚才那道黑影,是眼花?
还是…… 某种潜伏的不祥之物?
阶下,杨廷和的身影己然跪定,花白的胡须在晨风中微颤。
李建国的脚刚踏上第一级台阶,胸口猛地一窒,眼前景象天旋地转。
完了,第一天“上班”就要“迟到”,还是以晕倒的方式?
这开局…… 简首烂透了。
他最后的念头是:早知道穿龙袍这么累,昨晚死之前,高低得给阎王发封邮件——申请调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