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歪在太师椅里,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张剥皮的案子,上头说了,邪性,让先搁着,等州里派能人来查。
咱该干嘛干嘛,巡街的去巡街,掏粪的去掏粪…”底下人一听,大多松了口气,巴不得离那晦气事儿远点。
我心里却跟猫抓似的。
搁着?
等?
等到驴年马月?
老子第三天上班就撞上这掉脑袋的奇案,说不定是老天爷赏老子立功发财的机会呢?
再说了,那烛台,那头发丝,还有丽春院姐儿的话,像根鱼刺卡在喉咙里,不弄明白浑身不自在。
一整天巡街我都心不在焉,踢着石子儿,琢磨着那盏沾血的铜烛台。
它肯定有问题!
张剥皮天天晚上点着看?
闻那味儿得劲?
得劲到把命根子都看没了?
日头刚偏西,我就溜号了。
在街边买了两个硬得能砸死狗的炊饼揣怀里,又灌了一葫芦劣酒。
等天色彻底擦黑,衙门人都散尽了,我瞅准机会,又溜回了那扇贴着封条的张府大门。
封条算个屁!
老子现在是官差——虽然是个见习的。
我绕到后院,找了段矮墙,三两下爬了上去。
院子里黑灯瞎火,静得吓人,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呜呜声,跟鬼哭似的。
白天那股血腥味好像淡了点,但又混进了另一种味道——像是东西烧焦后又放了很久的糊味儿,隐隐约约,钻鼻子。
我摸到那间卧房门口,封条还挂着。
我啐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把门轴抬起来,吱呀一声,闪身钻了进去。
屋里比外面更黑,更冷。
月光透过窗纸,惨白惨白地照进来,勉强能看清大概轮廓。
那摊巨大的暗褐色血污还在原地,空气里弥漫着死亡和灰尘混合的沉闷气息。
我目标明确,首奔那床头柜上的烛台。
摸到了!
冰凉的铜质,上面刻的花纹似乎比白天看到的更清晰些。
我凑到窗前,借着月光仔细看。
刻的不是缠枝莲!
那是一条条扭曲、缠绕的…发丝!
密密麻麻,盘绕在整个烛台身上,精细得让人头皮发麻。
烛台顶端,插蜡烛的钎子旁边,似乎还有几个极小的孔洞。
我用手擦了擦上面的血垢,放到鼻子下一闻。
就是这股味儿!
骚甜骚甜的,还带着点焦糊气,跟丽春院那姐儿说的一模一样!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我正琢磨着,忽然,身后极轻微地“啪”一声响。
像是…指甲刮过木头的声音?
我浑身汗毛唰一下就立起来了,猛地回头。
屋里空空荡荡,除了我和那具看不见的尸首,啥也没有。
错觉?
我屏住呼吸,心脏咚咚咚擂鼓一样响。
等了一会儿,没动静。
我暗骂自己疑神疑鬼,转回头,准备再把烛台揣怀里带出去研究。
就在我转身的刹那——那烛台,它自己…亮了一下!
不是火苗,是那刻着的发丝花纹,极短暂地闪过一道幽绿幽绿的光,就像黑夜里的野猫眼睛,嗖一下又灭了!
***!
我差点把烛台扔出去,手一抖,它哐当一声掉在床头柜上。
死寂里,这声响格外刺耳。
我冷汗都下来了,死死盯着那烛台,大气不敢出。
等了半晌,它再没动静,就那么死气沉沉地躺着,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我的幻觉。
去你娘的幻觉!
老子看得真真儿的!
我咬咬牙,又伸手把它抓起来。
这回感觉更不对劲了,这铜疙瘩好像…比刚才温了一点?
我把它凑到眼前,想再看清那些花纹…突然!
一缕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黑色丝线,从那烛台顶端的某个小孔里飘了出来,像活物一样,悄无声息地朝我的面门缠过来!
带着一股更加浓郁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味!
“我日!”
我怪叫一声,猛地把它甩开,连退好几步,后背哐一声撞在门板上。
那烛台滚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缕黑丝在空中扭动了一下,倏地缩回了孔洞里,消失不见。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和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
他奶奶的!
这玩意儿是活的?!
这哪是什么烛台,这他妈是个邪物!
张剥皮肯定就是被这鬼东西害死的!
什么女人,什么长发,说不定都是这烛台搞的鬼!
我惊魂未定,盯着地上那烛台,像盯着一条毒蛇。
现在怎么办?
把这玩意儿带回去?
赵胖子肯定不信,说不定还以为我疯了。
而且这玩意儿太邪门,带身上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不带回去,怎么查?
我正犹豫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灯笼的光晃过窗户!
“里面什么动静?”
“好像有人!”
“快!
去看看!”
妈的!
巡夜的来了!
我暗叫不好,再也顾不得那烛台,手忙脚乱地拉开门,像丧家之犬一样蹿出屋子,翻过墙头,没命地狂奔进黑暗的小巷里。
一首跑到快断气,才扶着墙停下来,心脏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夜风吹过,我浑身冰凉,这才发现冷汗早己湿透了里衣。
他娘的,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
但那条诡异的、会发光的、会吐黑丝的烛台,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脑子里。
这案子,老子查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