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在暮色中像一条灰白的死蛇,蜿蜒钻进深不见底的大山褶皱里。老旧的货车喘着粗气,
每一下颠簸都让方向盘狠狠震动,几乎要从李强手里挣脱出去。他啐了一口,
抹去额头上混着尘土的汗水,眯眼看向前方越来越窄的土路。“妈的,什么鬼地方。
”他嘟囔着,又开始后悔接了这单生意。李强是个货运司机,专跑偏远线路。
这次雇主出价奇高,只要他把一口老式轿子送到深山里的石硖村。轿子不大,却沉得诡异,
通体暗红,像是浸透了岁月的血。帘子厚重,绣着已经褪色但依然诡异的图案——鸟不像鸟,
兽不像兽,倒像是某种扭曲的人形。最让他心里发毛的是,雇主再三叮嘱:天黑前务必送到,
轿门不得打开,无论听到什么声音。夕阳正一点点被群山吞噬,阴影从山谷里爬上来,
像墨汁滴入清水般迅速蔓延。李强猛踩油门,破旧的发动机发出痛苦的嘶吼。转过一个急弯,
路中央赫然出现一道深沟,像是刚塌方形成的。李强猛踩刹车,
车子在离沟壑半米处惊险停住。“操!”他狠狠砸了下方向盘。下车查看,沟壑又宽又深,
车子绝对过不去。他摸出手机——果然,一格信号都没有。环顾四周,荒山野岭,
只有风吹过松林的呜咽声。天色正迅速变暗,一种说不清的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来。
他必须步行去村里求援了。锁好车门,李强挎上背包,翻过沟壑,沿着土路快步向前。
走了约莫半小时,山路旁出现一块歪斜的石碑,上面刻着“石硖村”三个模糊的字。
碑后是一条更窄的小路,通向山谷深处。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声音。细微,
却清晰——像是指甲轻轻刮过木板。李强猛地回头,
身后只有空荡荡的山路和越来越浓的暮色。风声,一定是风声。他继续走,但那声音又来了,
这次更明显,还夹杂着细微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缓慢移动。声音来自货车的方向。
李强心跳加速,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他清楚地记得,自己锁好了车门,
那口轿子稳稳地固定在货厢里。又是一声——这次像是叹息,悠长而压抑。
他握紧了随身携带的扳手,犹豫着是否该回去查看。但天色已近乎全黑,回村的路显然更近。
“自己吓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迈开步子。越往山谷里走,空气越冷,
那种若有若无的刮擦声却如影随形。有时他觉得那声音就在耳边,
猛回头却只有山风拂过脸颊。前方终于出现了几点灯火,稀稀拉拉,
如同鬼火般在黑暗中闪烁。石硖村到了。村子比想象中更破败,几十户土坯房散落在山谷中,
大多黑灯瞎火。村口有棵老槐树,枝桠扭曲得像垂死者的手臂。树下站着一个人影。走近了,
李强看清是个驼背老人,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明,
正直勾勾地盯着他。“老人家,我是送货的,车子在前面路上被塌方拦住了。
”李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老人没说话,只是上下打量他,
目光最终落在他身后的黑暗中,瞳孔猛地收缩。“你带了不干净的东西来。
”老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李强心里一紧:“就是一口轿子,客户定的。”“轿子?
”老人脸色骤变,“什么样的轿子?”“红色的,老样式,
上面绣着些怪图案...”不等他说完,老人突然举起枯瘦的手,
在空中画了个奇怪的符号:“快走!趁着夜还不深,把轿子送回去!”“可我的车过不来,
能不能在村里借宿一晚,明天再...”“不行!”老人几乎是尖叫,“石硖村不留夜客,
更不留那顶轿子!那是尸轿!”“尸轿?”李强觉得头皮发麻。老人刚要开口,
村里传来脚步声,几个村民举着火把走来。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身材粗壮,
脸上有一道疤。“七公,吵什么?”刀疤脸问道,目光却锐利地落在李强身上。
“这人带了尸轿来!”被称作七公的老人颤抖着指向李强。村民们顿时哗然,
恐惧像瘟疫般在人群中扩散。刀疤脸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但他强作镇定:“你是送货的?
”李强点头,说明了情况。刀疤脸沉默片刻,与其他村民交换了眼色,
最终说:“我是村长赵大山。你可以住一晚,但天亮必须走——连同那口轿子。
”七公还想说什么,被赵大山一个眼神制止了。李强被带到村尾一处孤零零的土房,
屋里只有一张破床和几张歪斜的桌椅。赵大山留下一点食物和蜡烛,
离开前郑重警告:“不管听到什么声音,晚上别出门。”门被关上,
落锁声清晰可闻——他们从外面锁上了门。李强心里警铃大作,他检查了窗户,全都封死了。
这不像客房,更像牢房。夜深了,山谷里的风越来越大,呼啸着穿过村子的每一个缝隙。
李强和衣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白天的刮擦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老人的话更让他不安。
尸轿——那到底是什么?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李强猛地坐起,
屏息倾听。惨叫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连风声都停了。几分钟后,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停在他的门外。然后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李迅速躺下装睡,眼睛眯成一条缝。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借着门外微弱的光,李强认出是七公。
老人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俯身低语:“如果你想活命,就跟我来。”李强犹豫了一秒,
决定赌一把。他起身,跟着七公溜出门外。村子死寂,连狗吠声都没有。
七公带着他穿过狭窄的巷道,来到村后一座破败的小庙。庙里供奉着一尊面目模糊的神像,
香火稀薄。“你带来的那口轿子,是三十年前从这里出去的。”七公点燃一盏油灯,
昏黄的光线下,他的脸更加憔悴。“三十年前,石硖村有个习俗——冥婚。
”七公的声音低沉而神秘,“未婚的年轻人死后,家人会为他们找一具异性尸体,
用特制的轿子抬进祖坟合葬,谓之‘尸轿婚’。”李强后背发凉:“这太荒唐了!”“荒唐?
”七公苦笑,“最后一次尸轿婚,新郎是村长的傻儿子,新娘是从外地买来的女尸。
可下葬那晚,新娘的家人找上门来,说那女孩是被害死的。”七公的眼神变得空洞,
仿佛穿透时光看到了当年的场景。“他们强行开棺验尸,发现女孩脖子上有勒痕。
愤怒的娘家人一把火烧了半个村子,然后带着女孩的尸体离开了。而那顶轿子,
据说流落到了外面。”李强想起轿子内衬上那些深色的污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从那以后,村里就开始闹鬼。”七公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先是参与那场冥婚的人相继离奇死亡,
然后是他们的家人...都说看到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在夜里飘荡。”“你是说,
我带来的就是那顶轿子?”七公沉重地点头:“轿子上附着了枉死者的怨气。
它必须回到这里,完成未尽的仪式。”突然,庙外传来嘈杂的人声和火光。七公脸色大变,
急忙吹灭油灯,示意李强躲到神像后面。庙门被粗暴地推开,赵大山带着一群村民冲了进来。
“七公,我知道你在这里!”赵大山举着火把,脸上的刀疤在跳动的火光下格外狰狞,
“你把那外人带哪儿去了?”七公从阴影中走出,平静地说:“大山,三十年了,
该来的总会来。”“放屁!”赵大山怒吼,“那件事早就过去了!明天天一亮,
就让那外人带着轿子滚蛋!”“轿子已经醒了,”七公幽幽地说,“你听。”庙外,
远处果然又传来了那诡异的刮擦声,比之前更清晰,更急促,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束缚中挣脱。村民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惧,有人已经开始后退。
赵大山强装镇定:“都是心理作用!那轿子就是普通的木头和布!
”“那为什么你不敢看它的眼睛?”七公突然问。赵大山像是被击中要害,脸色瞬间惨白。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村民连滚爬爬地冲进庙里,语无伦次地大喊:“轿、轿子不见了!
货车厢是空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恐惧像野火般蔓延。
李强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明明锁好了车门,那轿子是怎么出来的?“搜!全村搜!
”赵大山声嘶力竭地命令,但村民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动。远处,
突然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像是迎亲的乐队,但曲调扭曲诡异,
每一个音符都透着说不出的邪气。声音由远及近,正向村子而来。
“她回来了...”七公喃喃自语,跪在神像前开始祈祷。赵大山猛地冲出庙门,
其他村民也跟着跑了出去。李强从藏身处走出,犹豫片刻,决定跟上去看个究竟。
村口的老槐树下,一顶暗红色的轿子静静地停在那里。正是李强运送的那顶尸轿。
轿子周围空无一人,但那诡异的乐声仍在空气中回荡,忽远忽近。赵大山站在人群最前面,
双腿明显在发抖。村民们都出来了,男女老少,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混合恐惧和某种诡异期待的表情。轿帘无风自动。突然,
一只苍白的手从帘子缝隙中伸出,手指细长,指甲泛着青灰色。
李强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清楚地记得,轿子里应该是空的。
那只手轻轻掀开轿帘,一个穿着褪色红嫁衣的身影缓缓走出。她低着头,长发遮住了脸,
身形飘忽得像一团雾。“秀英...”人群中一个老人失声叫道。女尸——秀英——抬起头,
长发向两边滑落,露出一张青白色的脸。最令人毛骨悚的是,她没有眼睛,
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窝。“三十年过去了,”一个冰冷的声音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
“你们还记得我吗?”赵大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秀英,对不起,
是我们错了...可害你的人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不安息?”“死了?
”女尸发出刺耳的冷笑,“他们的后代不还活得好好的吗?包括你的儿子,大山。
”她缓缓抬起手,指向人群中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赵大山的独子赵小军。
赵小军吓得连连后退,却被其他村民堵住了去路。“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女尸的声音冰冷刺骨,“或者,你们可以重新举行那场未完成的婚礼。”李强屏住呼吸,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赵大山如此恐惧——这场恩怨远未结束。“不!不可能!
”赵大山猛地站起来,“我已经失去了所有亲人,绝不会再把儿子赔进去!
”他转身对村民大喊:“大家一起上!烧了那鬼东西!”但没人敢动,
村民们反而后退了几步,与赵家父子拉开了距离。女尸发出低沉的笑声,
那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你们以为,我只是一个孤魂野鬼吗?”她轻轻抬手,
村中各处突然出现了更多模糊的身影——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面目模糊,
但都穿着古老的服饰,散发着同样的死亡气息。“三十年来,所有因冥婚而死的人,
都在这里。”女尸的声音充满了怨毒,“石硖村的债,该还了。
”李强感到一股强烈的求生欲,他必须离开这个鬼地方。但当他转身想跑时,
却发现自己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女尸缓缓走向赵小军,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
赵大山挡在儿子面前,尽管浑身发抖,却没有退让。“秀英,害你的是我父亲,
他已经用命偿还了!”赵大山嘶吼着,“放过我儿子,有什么冲我来!”女尸停住了脚步,
空洞的眼窝“注视”着赵大山:“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晚按住我手脚的人中,就有你,
赵大山。”赵大山面如死灰,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女尸继续逼近,
死亡的寒气几乎冻结了空气。就在这时,七公拄着拐杖从庙宇方向蹒跚走来,
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古籍。“秀英姑娘,停手吧。”七公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仇恨只会滋生更多仇恨。我愿意为你超度,让你安息。”女尸转向七公,
发出不屑的冷哼:“超度?就像三十年前你为我做的那个敷衍的法事一样吗?
你明明知道我是被谋杀的,却选择了沉默!”七公老泪纵横:“我错了...这些年来,
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请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太迟了。”女尸的声音突然变得凄厉,
“所有人都要付出代价!”她猛地张开双臂,一股无形的力量以她为中心向四周爆发。
李强被冲击波掀翻在地,村民们尖叫着四散奔逃。混乱中,李强看到女尸化作一道红光,
直扑赵小军。赵大山拼命阻拦,却被狠狠甩飞出去,撞在老槐树上,不省人事。
赵小军被红光笼罩,发出非人的惨叫,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最后变成了一具干尸。女尸站在干尸旁,仰天发出刺耳的尖笑,
那笑声中充满了痛苦和复仇的快意。李强连滚带爬地躲到一间土房后,心脏狂跳不止。
他从墙角窥视,只见村子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那些古老的鬼魂正在追逐屠杀村民,
惨叫声此起彼伏。七公跪在地上,高举那本古籍,大声诵读着经文。
一道微弱的金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暂时阻挡了鬼魂的靠近。“年轻人!”七公看到了李强,
大声呼喊,“轿子!必须毁掉轿子!那是她与阳间的纽带!”李强看向那顶暗红色的尸轿,
它静静地立在老槐树下,仿佛一切恐怖的中心。如何毁掉它?他现在手无寸铁,
而且轿子周围聚集着越来越多的鬼魂。正当他犹豫时,一只冰冷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李强全身血液几乎冻结,他缓缓转头,对上了女尸空洞的眼窝。“你,
”秀英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我、我只是个送货的...”李强牙齿打颤。“送货?”女尸歪着头,
似乎在读取他的记忆,“啊...原来是他...”李强突然明白过来:“雇主是谁?
他为什么要把轿子送回这里?
”女尸发出低沉的笑声:“一个想要终结这一切的人...或者说,鬼。
”她突然抓住李强的衣领,力量大得惊人:“但既然你来了,就帮我完成最后一件事。
”李强被拖向尸轿,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七公试图冲过来救他,
却被一群鬼魂团团围住。“坐上轿子,”女尸命令道,“代替那个死去的男孩,完成婚礼。
”“不!”李强惊恐万分,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地钻进了轿子。轿门在他身后关上,黑暗中,
他闻到一股浓重的腐臭味和香料混合的气息。轿子轻微晃动,然后被抬了起来。
透过轿帘的缝隙,李强看到外面模糊的景象在移动——鬼魂们抬着轿子,
正向村后的坟山走去。乐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清晰诡异。唢呐凄厉,锣鼓沉闷,
像是送葬而非迎亲。轿子颠簸着上了山,最终停在一片荒芜的坟地前。轿帘被掀开,
女尸站在外面,手中牵着一条白绫,
另一端系在一个小坟包上——那是三十年前本该成为她“新郎”的坟墓。“拜堂吧。
”她冰冷地说。李强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着他,强迫他跪下。绝望中,
他的手摸到了口袋里的打火机——这是他平时抽烟用的。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
当女尸按着他的头准备行第一拜时,李强猛地掏出打火机,点燃了轿帘。
干燥的布料瞬间燃起,火舌迅速蔓延。女尸发出刺耳的尖叫,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愤怒。
“你竟敢!”火焰中,李强看到女尸的身影开始扭曲变形。他趁机挣脱束缚,滚出轿子,
外套已经着火,他急忙在地上打滚扑灭火焰。尸轿完全被火焰吞没,火光照亮了整片坟地。
女尸在火中尖啸,其他鬼魂也发出痛苦的哀嚎。七公踉跄着赶到,见状立刻盘腿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