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晚上十二点，他熄灭台灯，关掉最后一个音符消失的音乐，陷入沉睡中。
梦里是各种各样的画卷，不断有人像、风景、甚至是光怪陆离的符号，一首在梦里追逐着他的思绪，布满神经深处的颜色，钟山觉得窒息感扑面而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己经大亮，只是这间狭窄的阁楼只有一扇无法打开的，不足半个平米的天窗，所以仍然很暗，暗的钟山心里冒出难捱的焦虑。
今天得去画廊看看自己的画有没有卖出去，口袋里没钱了，再卖不出去画，今天的午饭就得喝氧气加氮气。
他起床，刚好能让他站着的房间地板发出咯吱咯吱贫穷的声音，床旁边就是一间很狭窄的卫生间，洗手台上只摆了一个牙刷杯，很劣质的灰色塑料杯。
洗手台上方贴了块很小的镜子，镜子里的脸上，水渍顺着眉毛滴落在挺翘的鼻尖，再落到洗手台台沿上，钟山看了眼自己足够俊帅的脸，对自己混到快连饭都吃不起有点疑惑，有些沮丧。
好歹大学的室友曾经都觉得他应该是靠脸就可以吃饱饭的那种人。
床旁边摆着他的行李箱，他走过去，打开，里面整齐叠放着六叠衣服，钟山有很严重的强迫症，他脱掉身上穿的睡衣，拿出一叠衣服，又把睡衣叠好放进去，把箱子规整好。
美术生大都审美很好，钟山觉得今天的自己比人模狗样更胜一筹。
行李都装好后，钟山推着行李箱出门，这是一栋三层的旧公寓，租金很便宜，但他今晚就住不起了。
“钟先生，这是您的押金，请收好，欢迎下次光临。”
前台的小姑娘给他递过来一百块，钟山很想亲一亲这张朴实无华的纸币，最后忍住了，只是点了点头，拉着行李箱离开。
街道两旁种满了银杏树，此刻都是金灿灿的，金城不愧其名，在这寒冷的晚秋，满城尽带黄金甲，晕染出极致的旺盛。
钟山走到公交站旁，画廊离得很远，他本想打车，但是为了防止饿死，还是决定把口袋里的108块物尽其用。
公交车很快就来了，钟山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双目投向窗户外面的街道，漫无目的看掠过的风景。
足足晃悠了一个小时，钟山看到了距离画廊很近的春山站，下了车，胸口涌上难受的恶心，钟山拍了拍心口，站在原地缓了一会。
“你好，请问你们老板在吗？”
画廊一楼的收银台坐着一位很有个性的姑娘，叼着棒棒糖正在低头玩手机。
“老板不在……”那姑娘抬头看见他的时候微微一怔，被那张帅气的脸吸引，她连忙站起来。
“您找老板有什么事吗？”
钟山笑了一下，他找老板讨债。
“我之前在你们画廊寄卖了画。”
“请问您的名字是？”
“钟山。”
小姑娘手指在电脑上噼里啪啦了一阵。
抬起头，面带笑容，那笑容有点奇怪。
“钟先生您好，您的画卖出去了一副，之前给您打电话，但您留的电话号码没打通，请问您是换了联系方式吗？”
钟山在小姑娘疑惑的眼神里脸红了一下，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没钱交话费了吧。
“没换号码。
请问卖掉的是哪一幅？”
他寄卖了十张画，定价都很高，这也是他的画很久没有卖出去的最大原因，没有名气的画家，很少有像他这样，完全靠卖画吃饭的。
“是《山魂》，扣掉15%的佣金，您能拿到的净得是十五万八千块，您签字确认后，就会尽快打进您留下来的银行账户。”
钟山满脑子都是山魂两个字，没想到，卖掉的竟然是最贵的一副，也是他最没抱希望会卖掉的。
“不过……”小姑娘欲言又止，钟山猛地抬头，他很怕这个不过后面是一句钉死他的话。
“老板交代过，买您画的那位先生，留了电话，希望您能联系他，但也要看钟先生您同不同意。”
钟山放下心，一位先生，那就跟母亲无关了。
“麻烦你告诉我电话号码吧。”
钟山在小姑娘递过来的协议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拿出手机存电话号码。
“可以连一下你们这里的wifi吗？”
他的手机还在欠费停机。
“可以的，在这里。”
小姑娘递给他一块牌子，他照着把密码输进去。
有网络的一瞬间，钟山本来以为会有很多消息，结果就只有两个画廊打的未接电话的提示，一个穷光蛋和世界的联系真是少的可怜。
“您账号……收入158000元，可用余额158003.02元。”
一条信息弹了出来，叮当响。
“谢谢，我收到钱了。”
钟山语气里带着快要满溢出来的快乐，他冲了话费，对着小姑娘露出一个笑容。
“我可以进去看看画吗？”
钟山有点不好意思，他想看看自己其他几幅画。
“当然可以，行李箱可以先寄存在这儿，贵重物品请随身携带。”
钟山囧了一下，他现在全身最贵重的物品，就是刚才那条收款短信。
“谢谢。”
放好行李箱，他进了布置成画展形式的展厅。
“宝宝们，我刚遇到一个大帅哥，想看吗？”
小姑娘正在一个名为“五颜六色（8人）”群里聊天。
“想！！！”
很快，一个微信名为“颜控花花”的人就发来一个嘶哈嘶哈的表情包。
“图片.jpg”小姑娘嘴角是压制不住的兴奋，对于自己的***行为丝毫不觉得愧疚。
“额，这怎么有点像是我钟山学长？
宝贝，图有点糊！”
群里一个名为“徐律师”的，竟然认识。
“他的名字就叫钟山，你认识？
快说说，这大帅哥有主了吗？”
小姑娘飞快打字发出去。
“真的是钟山学长啊，那你别想了，钟山学长喜欢男人，他大三就公开出柜了。”
一群人想要八卦的心思迅速熄灭。
“不过，钟山学长是为了拒绝学妹的表白说的自己喜欢男人，但他也没有谈过对象，毕业这两年，也没听到过他的消息。”
徐律师又发了一条。
“算了算了，他帅的人神共愤，不管喜欢什么，我们都没有机会。”
小姑娘情绪明显失落了一阵。
钟山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刚才明显对着他脸红的小姑娘眼神有点欲言又止。
“怎么了？
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可千万别有什么问题，他最怕刚捂热的余额有任何变故。
“没有没有，就是想问钟先生一个私人的问题，您有……您有对象吗？”
钟山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没有对象，但是……我有喜欢的人。”
小姑娘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把他的行李箱拉出来，钟山接过，准备走。
“那我可以再冒昧的问一下，您喜欢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吗？”
钟山脚步一顿，转过脸来，身体有点僵硬，拉着行李箱的手指指节都蜷曲了一下，神色都变了，问一个刚认识的人这种问题，确实冒昧啊。
“您，您别误会，就是，就是好奇……”小姑娘己经尴尬地想捂住自己的嘴巴了。
“是男的。”
钟山嗓音低沉，脸色很快恢复了正常，说完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