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苏棠把手里的账本往紫檀木桌上一放,声音平得像刚解冻的湖面:“王爷,
上月采买的宣纸,单价比市价贵了三成。”靖安王萧瑾瑜正用银签挑着盏里的新茶,
闻言动作顿了顿。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他素色锦袍上,衬得那双手骨节分明,
连挑茶的动作都透着股温润如玉的气度。他抬眼看向站在桌前的苏棠,眉梢微扬:“哦?
苏管家查得这般仔细?”苏棠垂着眼,视线落在账本第三行“宣纸二十刀,纹银四两”上,
语气没什么起伏:“不是仔细,是账上的数字会跑。上月李管事说市价一两五,
这账上写着二两二,许是这纸长了腿,自己多跑了七钱。”萧瑾瑜一口茶差点没咽下去。
他这位苏管家,人如其名,苏棠,听着像“酥糖”,偏生性子是块捂不热的冻豆腐,
说话还总带着股子冷飕飕的机灵劲儿。就像此刻,明明是说管事虚报账目,
偏能用“纸长腿”这种话,把账房先生都逗得闷笑。他放下茶盏,
指尖在账本上轻轻敲了敲:“李管事怎么说?”“他说这批纸是贡品余料,
贵在‘余料’二字。”苏棠抬眼,眸子里没什么情绪,“我去库房看了,
纸角盖的是城南杂货铺的章,许是那杂货铺老板连夜给纸封了个‘贡品’的名头,
好让它身价翻倍。”萧瑾瑜失笑。他这王府里,上到太妃赏赐的古董,下到厨房的柴米油盐,
全靠苏棠这双眼睛盯着。三年前她来应聘管家时,穿着身洗得发白的布裙,
捧着本自己写的《管家十二则》,说能让王府月支省三成。
当时府里老人都笑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只有他看她在《十二则》里写“主子用金簪剔牙,
不如铜簪顺手,差价可买三斤五花肉”,觉得这姑娘实在得有趣,便留了下来。果然,
三年下来,王府账目清得像水洗过,连采买丫鬟的胭脂,
苏棠都能算出哪家铺子的花钿买二送一更划算。
“那便让李管事把多出来的七钱银子吐出来吧。”萧瑾瑜指尖转着茶盏,“对了,
昨日让你打听的城东那户卖酸梅汤的,你问得如何了?”苏棠点头:“问了。
张老汉说他的酸梅汤秘方传了三代,只卖早市,辰时前必收摊。”“为何?”萧瑾瑜好奇道,
“味道倒是不错,若是开在王府附近,生意该更好。”“他说怕累着。
”苏棠面无表情地补充,“每日卖两吊钱便够买酒喝,多赚一文都觉得亏了睡觉的时辰。
”萧瑾瑜:“……” 这理由,竟让他无法反驳。正说着,门外传来小厮小赵的声音,
带着点慌张:“王爷,苏管家,前院出了点事!”两人走到前院时,
只见几个仆妇围着个锦盒直跺脚,地上还散落着几片碎瓷。见王爷来了,
仆妇们赶紧跪下:“王爷恕罪!这、这是刚从宫里送来的赏赐,说是西域进贡的琉璃盏,
奴婢们没拿稳……”锦盒里原本该放着盏琉璃灯,此刻只剩底座还算完好,
灯罩碎成了好几片,阳光照在上面,倒像撒了一地碎星星。萧瑾瑜还没说话,
苏棠已经蹲下身,指尖捏起一片碎琉璃看了看,又抬头问送赏赐来的小太监:“公公可知,
这琉璃盏值多少银子?”小太监显然也没料到会摔了,脸都白了:“这、这是西域贡品,
说是值……值五十两黄金!”仆妇们吓得脸都绿了,
一个年纪大的仆妇直磕头:“王爷饶命啊!我们就是有十个胆子也赔不起啊!
”萧瑾瑜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说“算了”,却听苏棠突然站起身,对着小太监道:“公公,
您看这底座。”她捡起那个雕花木底座,递过去:“这木料是普通的榆木,雕工也糙,
边角还有毛刺,倒像是咱们京城木匠铺里三文钱一个的烛台底座。”小太监一愣,
接过底座摸了摸,果然摸到块没打磨平的木刺:“这……这怎么可能?
贡品怎会用这般粗劣的底座?”苏棠又指了指地上的碎琉璃:“再看这琉璃,虽透亮,
但边缘薄厚不均,阳光下还有气泡。前几日我去杂货铺买油罐,掌柜的拿给我看的琉璃罐,
成色都比这个匀净,还只卖八十文。
”小太监彻底懵了:“可、可宫里说这是贡品……”“许是宫里的采办也被糊弄了。
”苏棠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五十两黄金能买一马车琉璃罐,还带雕花的。
这盏灯,顶天了值三百文,其中二百八十文大概是花在这锦盒上了——毕竟锦盒绣的是金线,
比里面的灯值钱。”仆妇们:“!!!” 苏管家这是……把贡品说成了杂货铺的油罐?
小太监张了张嘴,看看地上的碎琉璃,又看看手里的糙木底座,突然想起前几日听同事说,
负责采办西域贡品的李总管,最近在城外买了处新宅子。他后背瞬间冒了层冷汗,
对着萧瑾瑜拱手道:“王爷,这、这事恐怕有蹊跷,奴才得赶紧回宫禀报!” 说罢,
竟也顾不上追究谁摔了灯,急匆匆地跑了。看着小太监的背影,萧瑾瑜转头看向苏棠,
眼底带着点笑意:“三百文?你倒是敢说。”“事实如此。”苏棠把碎琉璃片都扫到一起,
“前几日给厨房买油罐时,我特意问过掌柜,上好的琉璃器什么样。再说,
真要是值五十两黄金,宫里能让几个仆妇随便搬?”她顿了顿,
补充道:“就像上次贵妃娘娘赏的那盒胭脂,看着金贵,
其实里面的花粉还没街角王记胭脂铺的细,不过是盒子上多镶了两颗假珍珠。
”萧瑾瑜忍不住低笑出声。他这位苏管家,总能在旁人吓得魂飞魄散时,
冷不丁抛出个实诚得让人想笑的真相。仆妇们见危机解除,都松了口气,纷纷谢过苏棠。
苏棠摆摆手,让她们把碎琉璃扫干净,又转头对萧瑾瑜道:“王爷,我刚想起,
库房里还有两盏去年苏杭送来的青瓷灯,釉色比这琉璃盏好看,还不怕摔。
”萧瑾瑜点头:“那就用青瓷灯吧。”苏棠应了声,刚要转身,却见小赵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手里还举着个风筝:“王爷!苏管家!你们看我捡着个什么!”那风筝是只纸糊的蝴蝶,
翅膀上还沾着点泥,看着像是从隔壁府里飞过来的。但奇怪的是,
风筝尾巴上竟系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三个字:“救我命”。
苏棠脸上的淡然第一次有了裂痕,她看向萧瑾瑜,两人眼神对上的瞬间,
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这风筝,是谁放的?二、小赵举着那只蝴蝶风筝,
手还在抖:“就、就在后墙根捡的,刚落下来,这木牌……”苏棠走过去,
小心地解下风筝尾巴上的木牌。巴掌大的桃木牌,朱砂字写得歪歪扭扭,
“救我命”三个字像是用烧红的铁丝烫出来的,边缘还焦黑着,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隔壁是哪家?”萧瑾瑜问道。“是、是户部侍郎家。”小赵咽了口唾沫,
“王侍郎家最近好像是不大安生,前几日听他家丫鬟说,王老爷病得厉害,
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没用。”苏棠指尖摩挲着木牌上的焦痕:“这字看着不像大人写的,
倒像是孩童的笔迹。”萧瑾瑜凑近看了看,确实,笔画歪歪扭扭,还有两处墨迹晕开了,
像是写字时手在发抖。他皱眉道:“王侍郎家有个小儿子,今年刚满八岁,
听说身子骨不大好。”“要不要……”苏棠话没说完,却见萧瑾瑜突然转身往书房走,
她赶紧跟上,“王爷这是?”“写封信问问王侍郎。”萧瑾瑜提笔蘸墨,“总不能看着不管。
”苏棠看着他落笔的手,突然道:“王爷还是别写了。”“嗯?
”“您忘了上回给李尚书写信问他家的狗为何总吠?”苏棠语气平淡,
“结果李尚书以为您在暗示他管不住下人,连夜把那只狗送乡下了。”萧瑾瑜笔尖一顿,
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个小黑点。他默默放下笔——确实有这么回事。
他不过是夜里看书时总被狗叫吵到,随口问了句,谁知李尚书是个心思重的,
竟以为他在敲打。“那……派人去问问?”“也不妥。”苏棠摇头,“咱们俩府一墙之隔,
若是大张旗鼓地去问,反倒显得刻意。万一这木牌是孩子闹着玩写的,
传出去倒像是王爷窥探邻居家事。”萧瑾瑜没辙了,指尖敲着桌面:“那你说怎么办?
”苏棠想了想:“后日是王侍郎的生辰,按规矩府里该送份贺礼。我去备礼时,
顺便打听打听。”这主意倒是稳妥。萧瑾瑜点头:“也好,你多留心。”正说着,
厨房的刘妈端着盘刚出炉的桂花糕进来,见两人对着个木牌发愁,
笑道:“王爷和苏管家尝尝?今早新采的桂花,甜得很。”苏棠拿起一块,刚要递到嘴边,
突然顿住了。她低头看了看木牌,又看了看桂花糕,突然道:“刘妈,
您这糕点模子是新做的?”“是啊,”刘妈笑得得意,“前几日请木匠铺的张师傅做的,
说是照着新花样刻的,好看吧?”苏棠没接话,
反而把那块“救我命”的木牌凑到桂花糕旁边。萧瑾瑜也看了过去,只见木牌边缘的花纹,
竟和桂花糕上印的缠枝纹有几分相似——虽然粗糙了些,但那弧度和走势,
分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张师傅……是不是住在户部侍郎家那条街?”苏棠问道。
刘妈点头:“是啊,就在王侍郎家斜对门,手艺好得很,就是性子怪,不爱跟人打交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这木牌,怕是出自张木匠之手。
“看来不用等后日了。”萧瑾瑜站起身,“去张木匠铺看看。”张木匠的铺子就在街角,
门面不大,门口堆着些木料,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刨木声。苏棠刚要敲门,
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粗布褂子的汉子探出头,看见他们,愣了一下:“你们是?
”“我们是靖安王府的,”苏棠开门见山,“想问您件事。”她把木牌递过去:“这牌子,
是您做的吗?”张木匠看到木牌,脸色骤变,手猛地攥紧了门框,
指节都发白了:“不、不是!我从没见过这东西!”他这反应,反而更可疑了。
萧瑾瑜温声道:“张师傅不必紧张,我们只是想知道,这牌子是谁让您做的?若是有难处,
或许我们能帮上忙。”张木匠嘴唇哆嗦着,眼睛往街尾瞟了瞟,压低声音道:“你们快走!
别管这事!王侍郎家……”话没说完,街尾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几个穿着黑衣的汉子骑着马疾驰而来,为首的人目光锐利,扫过铺子门口,
沉声道:“张木匠,跟我们走一趟!”张木匠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苏棠眼疾手快,
一把扶住他,转头看向那些黑衣人:“你们是谁?光天化日之下,强抓平民百姓?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我们是京兆尹府的,奉命捉拿嫌犯,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着?
”“嫌犯?”苏棠挑眉,“张师傅犯了什么罪?”“他私通匪寇,窝藏赃物!”黑衣人说着,
就要去抓张木匠。苏棠侧身挡住,语气依旧平淡,
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既是官府拿人,可有公文?”黑衣人一愣,
显然没料到一个管家模样的女子会这么问。他从怀里掏出张纸,
不耐烦地挥了挥:“看清楚了!这是京兆尹大人亲笔签发的海捕文书!”苏棠接过文书,
只扫了一眼,就还给了他:“文书上写的嫌犯名叫‘张老三’,
可张师傅的户籍上写的是‘张有德’。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你们凭什么确定是他?
”黑衣人被问得一噎,随即怒道:“少废话!我们看他可疑,带回去问话不行吗?”“不行。
”苏棠寸步不让,“按律,捉拿人犯需核对身份,你们连名字都对不上,便是滥用职权。
若是惊扰了良民,我靖安王府,倒是可以去京兆尹府问问清楚。”她说这话时,语气平平,
可“靖安王府”四个字一出口,黑衣人脸色变了变。靖安王虽是闲散王爷,可毕竟是皇亲,
他们这些京兆尹府的差役,还真不敢轻易得罪。为首的黑衣人咬了咬牙,
狠狠瞪了张木匠一眼:“我们走!” 说罢,带着人策马离开了。看着他们走远,
张木匠这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抹了把冷汗:“多、多谢王爷和苏管家……”萧瑾瑜扶起他:“现在可以告诉我们,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那木牌上的字,是怎么回事?”张木匠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
铺子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细细嫩嫩的,听着像个小娃娃。
苏棠和萧瑾瑜对视一眼——这铺子里,还有孩子?那哭声越来越响,带着股说不出的委屈。
张木匠脸色一白,猛地冲进里屋,很快抱着个穿着小肚兜的娃娃出来了。
那娃娃约莫一两岁大,粉雕玉琢的,就是哭得满脸通红,小胳膊小腿还在不停地蹬着。
“这是……”萧瑾瑜愣住了。张木匠叹了口气,
声音发哑:“这是王侍郎家的小孙子……三天前,被人送到我这儿的,还留了张字条,
让我照顾好他,不许声张,否则杀我全家……”他指了指那个木牌:“那‘救我命’,
是我照着娃娃的小拳头刻的,想着偷偷放出去,看能不能有人发现……我知道王爷心善,
就、就把风筝往王府这边放了……”苏棠看着那个还在哭的娃娃,突然道:“王侍郎的病,
怕是也跟这事有关。”萧瑾瑜点头,眉头紧锁:“敢在京城掳走朝廷命官的孙子,
还敢威胁官府抓人……这背后的人,不简单。”正说着,那娃娃突然不哭了,小手指着门外,
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苏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街角的墙根下,蹲着个穿灰衣的汉子,
正鬼鬼祟祟地往这边看——正是刚才那些黑衣人的其中一个!他没走,一直在盯着这里!
苏棠眼神一凛,刚要说话,却见那灰衣汉子突然转身就跑,手里还举起个铜哨,似乎要吹响。
“拦住他!”萧瑾瑜低喝一声。苏棠反应极快,顺手从门口抄起根木棍,追了上去。
她跑得极快,裙摆被风吹得扬起,手里的木棍带着风声,
眼看就要追上那灰衣汉子——可就在这时,那汉子突然转身,手里竟多了把匕首,
寒光闪闪地朝着苏棠刺了过来!三、匕首的寒光离苏棠的咽喉只有半尺远时,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待会儿要怎么吐槽——这刺客也太没职业素养了,
捅人都不提前喊句“拿命来”,一点仪式感都没有。可预想中的刺痛没传来。
她只觉手腕被人轻轻一拉,整个人像片叶子似的往后飘了半尺,
稳稳落在一个带着淡淡墨香的怀抱里。再抬头时,萧瑾瑜正用两根手指捏着那刺客的手腕,
动作轻得像在拈起一片羽毛,可那刺客的脸却憋得通红,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王爷?”苏棠有点懵。她认识萧瑾瑜三年,
只知道这位王爷会写诗、会品茶、会对着账本上的数字发愁,怎么从没见过他动过手?
萧瑾瑜没看她,视线落在刺客脸上,语气依旧温和:“是谁派你来的?
”刺客梗着脖子不说话,另一只手突然往怀里摸,似乎想掏什么东西。苏棠眼尖,
瞥见那是个小小的油布包,看着像火折子之类的玩意儿。她刚要提醒,就见萧瑾瑜手腕一翻,
那刺客“哎哟”一声痛呼,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着,显然是脱臼了。
整个过程快得像阵风。苏棠:“……” 说好的温润如玉闲散王爷呢?这卸胳膊的手法,
比街口杂耍班子的硬气功还利落。萧瑾瑜松开手,刺客瘫在地上哼哼唧唧。
他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对追上来的王府护卫道:“绑起来,好好‘问问’。
”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可苏棠莫名觉得后颈有点凉。
护卫们显然也被王爷这手惊呆了,愣了两秒才七手八脚地把刺客拖走。小赵凑过来,
眼睛瞪得像铜铃:“王爷,您、您啥时候练的这本事?比镖局的武师还厉害!
”萧瑾瑜整理了下被风吹乱的袖口,轻描淡写:“小时候太傅教骑射,顺便学了两手防身的。
”苏棠忍不住拆台:“顺便能把人的胳膊卸得这么标准?太傅怕不是兼职开武馆的。
”萧瑾瑜看了她一眼,眼底藏着点笑意:“总不能真让你这管家替本王挡刀子。”他顿了顿,
补充道,“再说,本王若是手无缚鸡之力,当年怎么从御花园的假山上救下失足的三公主?
”苏棠:“……” 她还真不知道这事。府里老人只说王爷当年在御花园救过三公主,
传得神乎其神,说是什么“英雄救美”,原来还有这层隐情。
“那三公主后来见了您就绕道走,是不是因为您救她的时候,不小心扯掉了她的珠花?
”苏棠突然想起件事。萧瑾瑜的耳尖悄悄红了:“……小孩子家不懂事,
珠花挂在树枝上了而已。”苏棠点点头,一本正经:“所以三公主现在见了树就绕道,
也是因为这个?”小赵在旁边捂着嘴憋笑,被王爷一个眼刀扫过去,立刻立正站好,
假装自己是根柱子。回到张木匠铺,那娃娃已经不哭了,正抓着块桂花糕往嘴里塞,
糊得满脸都是。张木匠看着被绑走的刺客,腿还在抖:“王、王爷,
这下可闯大祸了……那些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萧瑾瑜没接话,
反而拿起桌上的一把刻刀,指尖在刀刃上轻轻拂过。那把刀锈迹斑斑,显然用了有些年头。
他突然道:“张师傅,你这铺子的房梁,是不是有块木板是松的?
”张木匠一愣:“您怎么知道?前几天下雨,我还上去钉过……”萧瑾瑜笑了笑,没解释。
苏棠却看明白了——刚才他扶张木匠起来时,目光扫过屋顶,
房梁的阴影里有块木板的颜色比别处浅,显然是后来换上的。这位王爷看着温和,
心思却细得像筛子。“这孩子不能再放你这儿了。”萧瑾瑜把刻刀放下,
“我让人先带回王府,找个稳妥的地方安置。” 他看向苏棠,
“你去库房取那件青灰色的旧棉袍,再找顶斗笠。”苏棠挑眉:“王爷要扮成平民?”“嗯。
”萧瑾瑜点头,“我去王侍郎府看看,总不能让他一直被蒙在鼓里。”“您确定要自己去?
”苏棠上下打量他,“您这张脸,就算裹上麻袋,也看得出是贵人。” 尤其是那双眼睛,
清澈得像山泉水,跟市井百姓的浑浊截然不同。萧瑾瑜:“……那你说怎么办?”“我去吧。
”苏棠转身往外走,“我去取套小厮的衣服,再往脸上抹点锅底灰,保证没人认得出。
”等苏棠换好衣服出来,萧瑾瑜差点没认出来。她穿着件灰扑扑的小厮服,头发用布带束着,
脸上抹了两道黑灰,正好遮住那双过于清亮的眼睛。若不是她站得笔直,
真像个刚从乡下进城的少年。“如何?”苏棠扬了扬下巴。萧瑾瑜点头:“像那么回事。
只是……” 他从怀里掏出块玉佩,“这个你带上,若是遇到麻烦,亮出来或许有用。
”那是块羊脂玉佩,上面刻着个“瑾”字,是他的私印。苏棠刚要拒绝,
就听他道:“别弄丢了,这玉佩能换十车桂花糕。”苏棠立刻把玉佩揣进怀里,
拍了拍:“保证完璧归赵。”看着苏棠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萧瑾瑜才对张木匠道:“您这铺子有后门吗?”张木匠点头:“有是有,就是通往后巷,
窄得很……”“那就好。”萧瑾瑜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他们该来了。”果然,
话音刚落,巷口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这次来的人更多,足有十几个,手里都拿着棍棒,
为首的正是刚才那个被苏棠怼走的黑衣人头子。“把铺子围起来!”黑衣人低吼,
“那老东西肯定把孩子藏起来了!”张木匠吓得躲在桌子底下,萧瑾瑜却慢悠悠地走到门口,
靠着门框,手里还转着那把锈刻刀。“诸位找我?”他笑眯眯地问。黑衣人看到他,
愣了一下——这王爷怎么还在?他们原以为靖安王府的人会先把孩子转移走,
没想到正主还在这儿。“靖安王?”为首的黑衣人眼神阴鸷,“我们奉命办案,
还请王爷不要插手!”“办案?”萧瑾瑜指尖的刻刀停了,“拿着棍棒办案?
京兆尹府的规矩,何时变得这么有趣了?”他往前走了一步,明明没什么气势,
可黑衣人们却莫名地往后退了半步。“少废话!”黑衣人色厉内荏,“把孩子交出来,
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不客气?”萧瑾瑜笑了,“本王倒想看看,你们怎么个不客气法。
”说着,他突然抬脚,踢向旁边堆着的一根圆木。那圆木足有碗口粗,
被他一脚踢得“咕噜噜”滚出去,正好撞在最前面两个黑衣人的腿上,两人惨叫着摔在地上,
叠成了个“人饼”。剩下的黑衣人:“!!!” 这还是那个只会写诗品茶的靖安王吗?
萧瑾瑜拍了拍鞋上的灰,语气依旧温和:“还有谁想试试?”没人敢动。刚才那一脚的力道,
傻子都看得出来,这王爷是个练家子。为首的黑衣人咬咬牙,
从怀里掏出个令牌:“我们是‘影卫’的人!奉了上头的命令行事,王爷您真要拦着?
”“影卫?”萧瑾瑜挑眉,“陛下亲设的影卫,何时成了掳掠孩童的帮凶?
”他突然欺身而上,速度快得像道风。黑衣人只觉眼前一花,手里的令牌就到了萧瑾瑜手里。
“这令牌是假的。”萧瑾瑜掂了掂令牌,“真的影卫令牌,背面刻着北斗七星,
你这背面只有个‘钱’字——倒是挺诚实。”黑衣人脸色大变,知道遇上硬茬了,
转身就想跑。萧瑾瑜却没追,只是弯腰捡起刚才那把锈刻刀,手腕一甩。“咻”的一声,
刻刀像支箭似的飞出去,正好钉在黑衣人的裤脚,把他钉在了地上。“跑什么?
”萧瑾瑜笑眯眯的,“本王还没问完呢——雇你们来的人,给了多少银子?本王出双倍,
你们把他供出来如何?”黑衣人们:“……” 这王爷,不仅会武功,还挺会做生意?
就在这时,后巷传来苏棠的声音,带着点戏谑:“王爷,您这砍价的本事,
不去杂货铺当掌柜可惜了。”萧瑾瑜回头,只见苏棠站在后门口,脸上的锅底灰蹭掉了些,
露出光洁的额头。她身后跟着个老大夫,正背着药箱,显然是从王侍郎府回来的。“怎么样?
”萧瑾瑜问。“王侍郎是中了迷药,”苏棠走进来,踢了脚地上的黑衣人,“老大夫说,
解药是寻常的甘草加薄荷,可见对方没真想杀他,只是想困住他。”她顿了顿,补充道,
“对了,王侍郎家的账房先生,昨天突然辞工了,卷走了库房里五十两银子。
”萧瑾瑜捏着那枚假令牌,
若有所思:“迷药、假影卫、卷款跑路的账房……看来是冲着王家的银子来的。
”他看向被钉住裤脚的黑衣人,笑得更温和了:“现在,可以说说实话了吗?毕竟,
双倍银子呢。”黑衣人看着他手里的刻刀,又看了看地上哼哼唧唧的同伴,
终于哭丧着脸:“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是、是城西的刘财主让我们干的!
他说王侍郎欠了他的钱不还……”苏棠突然道:“刘财主上个月刚娶了第八房姨太,
听说彩礼是从当铺里当掉祖传玉佩凑的。”萧瑾瑜:“……” 所以这是个穷得叮当响,
还想靠绑票讨债的假财主?他低头看向那枚刻着“钱”字的假令牌,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趟浑水,闹了半天,竟是个笑话。可苏棠却没笑,她走到被绑住的那个刺客身边,
踢了踢他的腿:“你们掳走孩子,只是为了要钱?”刺客梗着脖子不说话。苏棠突然蹲下身,
盯着他的眼睛:“我刚才去王侍郎府,看到他家库房的锁是新换的,
锁芯是‘九转玲珑锁’——这种锁,只有工部的能工巧匠才打得开。
刘财主那种连玉佩都要当的人,雇得起能开这种锁的高手?”刺客的瞳孔猛地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