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这座城市的地下传说。
一切始于那节拥挤得如同沙丁鱼罐头的地铁车厢，以及那个将手机外放音量开到最大的油腻中年男人。
“草原最美的花，火红的萨日朗——”
刺耳的抖音神曲以最大音量轰炸着整个车厢，混合着地铁运行的轰鸣和人群拥挤的闷热空气。周围乘客纷纷皱眉侧目，却无人出声制止。那男人翘着二郎腿，手机几乎贴到对面女孩脸上，自己却闭眼陶醉在土味音乐中。
而我，刚经历了一天中最耻辱的时刻。
今天公司宣布裁员名单，第一个就是我。部门经理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我的辞职信——实则是被辞退通知——扔在我面前。
“林凡，你的方案又被客户否决了，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公司不是慈善机构，收拾东西吧。”
同事们躲闪的目光，前台小妹同情的眼神，以及hr那句虚伪的“祝你前程似锦”。五年的奋斗，换来一个纸箱装走所有个人物品。三十岁，未婚，租房，现在又失业。典型的都市失败者模板。
而现在，这个外放男仿佛是我糟糕生活的背景音乐具象化，提醒着我这个世界多么喧闹又无情。
我本想忍到下车，直到那男人突然咳嗽一声，随口吐出一口浓痰在地铁门口。
“噗——”黏腻的声响让我胃里翻涌。
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下意识后退，孩子被吓得哭起来。男人却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看什么看？地铁是你家啊？”
那一刻，我脑子里的某根弦突然崩断。
也许是失业积累的愤怒，也许是长期压抑的爆发，我挤过人群，站到他面前。
“请您戴上耳机，可以吗？”我的声音因紧张而干涩。
男人上下打量我，眼神轻蔑：“关你屁事？找不自在？”
周围目光聚焦在我身上，那些眼神里有支持，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看热闹。我心跳加速，手心出汗，熟悉的社交恐惧再次袭来。
“公共场合，请您注意...”我的话被打断。
“注意什么？你算老几啊管我？”男人突然站起来，比我高半头，肥胖的身体极具压迫感，“滚远点，废物。”
车厢里寂静无声，只有那首“火红的萨日朗”还在不知羞耻地播放。我感觉到脸颊发烫，那种被当众羞辱的灼烧感从胸口蔓延到头顶。有些人低下头，有些人偷偷举起手机，但没有人站出来。
典型的社死现场——我一个失业的三十岁男人，被当众称为“废物”，在数十人的注视下却无力反驳。
就在我准备退缩的那一刻，双眼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热感，仿佛有烙铁烫在眼球上。
我捂住眼睛踉跄后退，痛苦得几乎跪倒在地。耳边响起惊呼声，模糊的视线中，我看到那男人也在后退，手机外放的音乐突然停止。
“我操！什么鬼？”男人慌乱地操作手机，“老子的支付宝怎么被冻结了？”
他抬起头，惊恐地看向四周，然后与我的目光短暂相接。
那双眼睛里有瞬间的茫然，然后是我的手机震动——本地的新闻推送。
“实时信用警报：市民张某身份证尾号3785因多次公共场合不文明行为，信用评分降至E级，现已纳入公共交通黑名单，限制高端消费及...”
男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疯狂点击手机屏幕，然后像是见鬼一样指着我：“你、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只是眼睛痛得快要炸开。
但当我再次看向他时，注意到他头顶似乎悬浮着一行半透明的数字——社会信用分：32E级。
而周围其他人的头顶，也隐约浮现出各种数字：679A级、553B级...数字模糊不清，像是信号不良的显示屏。
“下一站，人民广场，请准备下车的乘客...”
地铁到站开门，男人像是逃离什么恐怖事物般冲出去，连手机都掉在地上顾不上捡。
我弯腰捡起那只还在播放“草原最美的花”的手机，突然眼前闪过一系列信息：
张富强，42岁，累计地铁霸座27次，公共场所故意喧哗139次，随地吐痰86次，猥亵女性被处罚3次...信用评分32/1000，建议社会性制裁
我吓得扔掉手机，仿佛那是个烫手山芋。
眼睛的灼热感逐渐消退，转为一种奇异的清凉。当我看向车窗，反射中的自己双眼瞳孔似乎闪过一抹金属般的银光。
地铁再次启动，我茫然站在车厢中，周围人群避开我，仿佛我是什么危险人物。
而我注意到，刚才那个抱着孩子的母亲头顶的数字，从587B级轻轻跳动到了589B级。
她对我微微点头表示感谢，然后轻声自语：“奇怪，突然收到条信用积分奖励通知...”
我捂住仍在微微发热的双眼，心脏狂跳不止。
这个世界，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而我，似乎成了那个引发变化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