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能看见鬼，爷爷教了我一套活命的规矩。 比如深夜打车，要问司机拉人还是拉鬼。
比如红衣新娘递茶，要接右手那杯。 二十年来我严守规矩，平安无事。 直到今天，
整栋办公楼的同事突然齐刷刷站起來，眼球变成纸钱灰烬的颜色。 他们裂开嘴角，
用爷爷的声音说：规矩变了，现在轮到鬼来抓人。---凌晨两点三十七分，
写字楼的负一层停车场，灯光是那种半死不活的惨白。
空气里混着机油、灰尘和一种若有若无的霉味，冷得像是能钻进骨头缝里。我站在电梯口，
盯着上方跳动的红色数字，从“-2”慢慢变成“-1”，喉咙有些发干。不是累的，
是习惯性的警惕。用我爷爷的话说，我这种天生阴眼的人，
走夜路就像在结了薄冰的河面上溜达，每一步都得听着底下的动静，
指不定哪儿就裂开一道缝，伸出来点不该伸的东西。电梯门“叮”一声滑开，空无一人，
不锈钢内壁映出我有些苍白的脸。我走进去，按下“1”楼，手指在按钮上停留的瞬间，
似乎感觉到一丝刺骨的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我没在意，大概是空调太足了。转身面向门口，
看着外面空旷死寂的停车场，那一片片停着的车，在惨白灯光下像一座座沉默的墓碑。
门缓缓合拢，就在缝隙只剩下一条窄线的时候，一只干枯、布满老年斑的手猛地伸了进来，
挡住了光感器。电梯门受到阻碍，又迟钝地滑开。门外站着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太太，
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稀疏花白，一张脸皱得像颗核桃。她颤巍巍地抬脚想迈进来，
动作迟缓得让人心焦。我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后背窜起一股凉气。
不是因为老太太的样子吓人，而是我清楚地看到，在她身后，停车场那片惨白的光线下，
根本没有影子。不是人。爷爷的声音立刻在我脑子里响起来，
清晰得如同昨日才叮嘱过：“深更半夜，电梯里要是遇上孤身的老太太，
尤其是指甲缝带泥的，别让她跟你同乘。她要是非进来，你就问她一句：‘阿婆，您到几楼？
’她若是不答，或者说的楼层根本不存在，你就赶紧出去，走消防楼梯，
哪怕爬二十层也别犹豫。”老太太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电梯，
那股子土腥味混着说不清的陈旧气息更浓了。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侧过身，
尽量让开空间，同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电梯厢里显得有些突兀：“阿婆，您到几楼？
”老太太动作停住了，那颗布满皱纹的头颅极其缓慢地转向我，眼皮耷拉着，眼珠浑浊不堪，
几乎看不到瞳孔。她咧开嘴，露出稀稀落落、发黑的牙齿，
声音像是破风箱在拉扯：“我……回家……回……十八楼……”心脏猛地一沉。这栋写字楼，
最高只有十七层。哪来的十八楼？规矩就是规矩。我没有丝毫犹豫，
就在老太太另一只脚也要迈进来的瞬间，我侧身从她旁边那点狭窄的缝隙里硬挤了出去，
动作快得几乎像是逃命。冲出电梯门的那一刻，我能感觉到后颈窝拂过一丝阴冷的气息，
带着泥土的腥味。我没回头，大步朝着消防楼梯的方向走，
身后传来电梯门缓缓关上的“咔哒”声，然后是电机运行的微弱嗡鸣，那声音不是向上，
而是继续向下，朝着地下更深的地方去了。我靠在冰冷的消防通道门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才发现手心里全是冷汗。又躲过一劫。二十年来，靠着爷爷留下的这些保命规矩，
我就像个走钢丝的人，战战兢兢，但总算没掉下去。爷爷是我们那一带有名的阴阳先生，
据说本事很大。我出生那天，据他说院子里的老槐树一夜之间枯了一半，他就叹了口气，
说这孩子带了双不该有的眼睛来。从我懂事起，他就开始在我耳边絮叨各种各样的“规矩”，
这些规矩千奇百怪，细致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成了我活命的准则。比如，深夜打车，
不能直接开门上去，要先敲敲车窗，问司机：“师傅，拉人还是拉鬼？
”若是司机不答或者表情怪异，转身就走。比如，走夜路听到背后有人喊你名字，
尤其是声音熟悉的，没回头确认之前，绝对不能应声。再比如，
要是遇上穿红嫁衣的新娘子给你递茶，一定得接她右手那杯，
哪怕左手那杯看起来更香更诱人。这些规矩听起来荒诞不经，
却一次次帮我避开了肉眼看不见的凶险。爷爷去世前，紧紧攥着我的手，
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忧虑：“小子，规矩是前人用命试出来的，一条都错不得……这世道，
看似太平，底下藏着的东西，多着呢……你千万……千万小心……”我一直记得爷爷的话，
活得像个套子里的人，拘谨，甚至有些神经质，但胜在安全。走到一楼大厅，
值夜班的保安阿强正趴在桌子上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大厅里灯火通明，
和外面沉沉的夜色形成鲜明对比。我稍微放松了些，快步穿过空旷的大厅，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融进了城市的深夜。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我照常上班、下班，
把自己埋在处理不完的数据和报表里，
试图用忙碌麻痹那种与生俱来的、对周围环境的过度敏感。只是偶尔，在加班到深夜，
独自去洗手间时，会觉得走廊尽头的阴影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或者听到某种极细微的、像是纸片摩擦的声音。但每次我猛地把头转过去，
或者屏息凝神去听时，又什么都没有。我把它归咎于工作压力太大，精神紧张。
直到周四下午，大概三点多钟。那天天气闷热，乌云低垂，像是要下雨。
办公室里空调开得足，反而有些阴冷。我正对着电脑屏幕修改一个方案，
忽然觉得周围的光线暗了一下。不是停电那种黑，而是像有一大片浓稠的灰色雾气，
瞬间弥漫了整个开放式的办公区。我下意识地抬起头。然后，
我看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幕。办公室里三十多个同事，
无论之前是在打字、喝水、聊天、还是发呆，就在那一秒钟，动作全部停滞。紧接着，
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猛地一提，他们齐刷刷地，从各自的工位上站了起来。动作整齐划一，
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
连敲击键盘的声音、鼠标的点击声、空调的出风声，全都消失了。我僵在椅子上，
血液好像瞬间冻住了。那些站起来的同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把头转向了我所在的方向。
一张张熟悉的脸，此刻却陌生得可怕。他们的表情空洞，眼神呆滞，
而最让我头皮炸裂的是——他们每个人的眼球，都变成了同一种颜色：那种给死人烧的纸钱，
燃烧后留下的灰烬的颜色，一种毫无生气的、绝望的灰白。我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的痉挛，
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就在这时，离我最近的项目经理老王，嘴角猛地向两边裂开，
形成一个极其僵硬、极其不自然的笑容。那笑容绝不属于老王本人。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再是平时那略带沙哑的嗓音，
是一种我熟悉到骨髓里、此刻却充满诡异阴森味道的腔调——那是我去世多年的爷爷的声音！
紧接着，整个办公室的同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裂开了同样的笑容，
用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的爷爷的声音，同时说道：“规矩变了，现在轮到鬼来抓人。
”三十多个声音叠加在一起，不高，却像无数把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刺穿我的理智。
“规矩变了……”“轮到鬼来抓人了……”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撞击着墙壁，
又反弹回来，层层叠叠，如同来自地狱的合唱。我坐在那里，浑身冰凉，
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那催命符一样的话语，
还有三十多双灰白色的、纸钱灰烬般的眼睛，死死地盯在我身上。
爷爷教了我二十年怎么躲鬼。那声音，爷爷的声音，从三十多张裂开的嘴里同时涌出，
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办公区。它不是回荡在空气里，而是直接钻进我的脑髓，
在里面搅动、冻结。“规矩变了……”“轮到鬼来抓人了……”我像被钉死在转椅上，
脊椎一寸寸发麻，冷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喉咙像是被水泥封住，连一丝呜咽都挤不出来。
眼前，是一张张熟悉又恐怖的面孔，灰白色的眼球没有焦点，却又精准地锁定着我。
项目经理老王，平时总爱拍着我肩膀说“小伙子有前途”，现在他的嘴角咧到耳根，
露出牙龈，那笑容里只有纯粹的恶意。隔壁工位的行政小妹小张，
昨天还笑嘻嘻地分给我一块蛋糕，此刻她的脸扭曲着，用我爷爷苍老沙哑的声线，
重复着那致命的宣告。时间仿佛凝固了。或者说，是这方空间的时间凝固了。
窗外的天色依旧阴沉，但原本偶尔能听见的远处车流声、楼下商铺隐约的音乐声，
全都消失了。世界被剥离得只剩下这间办公室，和办公室里三十多个被“附身”的同事。不，
不是附身。我强迫自己那几乎要宕机的大脑运转。爷爷说过，鬼上身，气息会紊乱，
肢体会有不协调感。但眼前这些“人”，动作虽然僵硬，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同步性，
像是被同一个意识操控的傀儡。他们的眼球，那种纸钱灰烬的颜色……更像是某种标记，
某种……被“同化”的标志。爷爷的声音还在继续，单调地重复，像是卡带的录音机。
但内容开始有了细微的变化。
迷藏……”“被找到……就留下来……陪我们……”声音时而带着爷爷生前那种无奈的叹息，
时而变成尖锐的狞笑，时而又混合成一片模糊的杂音。它们在瓦解我的意志，
在用我最信任的人的声音，向我传递最深的绝望。就在这时，离我最近的老王，
那只僵硬的手臂，缓缓地抬了起来，指向了我。这个动作像是一个开关。
“嗬……”“找到……你了……”三十多个人，同时发出了低沉的气音，然后，他们动了。
不是扑过来，而是用一种极其缓慢、关节仿佛生了锈的步子，开始向我围拢。
鞋底摩擦着地毯，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格外刺耳。他们的眼神依旧空洞，
但嘴角那诡异的笑容越发扩大。恐惧终于冲破了僵直。
求生的本能像电流一样击穿了我的四肢百骸！我不能留在这里！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
转身就往办公区出口跑！椅子被我撞得向后滑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跑！必须离开这里！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个念头。爷爷的规矩已经变了，失效了，
我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双腿和运气。通道就在眼前，穿过一排排格子间就能到达。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撞开挡路的活动椅，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然而，
当我冲到原本应该是出口的玻璃门位置时，却猛地刹住了脚步。门不见了。
不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而是那扇每天进出无数次、熟悉的磨砂玻璃门，连同旁边的墙壁，
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片延伸出去的、一模一样的办公区格子间。灰白色的隔断，
黑色的电脑屏幕，空荡荡的椅子……无限地向远处复制、延伸。鬼打墙？不，
比鬼打墙更恐怖。是整个空间的结构被扭曲了！我惊恐地环顾四周。四面八方，
都是看不到尽头的办公区。而那群眼球灰白的同事，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向我围拢过来，
他们的脚步声沙沙作响，从各个方向传来，形成合围之势。
我被困在了一个无限循环的办公迷宫中央！“没用的……”爷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带着一丝嘲弄，“新规矩……就是没有路……”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
一片涩痛。但我顾不上擦。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我的心脏。不能停！停下来就完了！
我咬紧牙关，随便选了一个方向，拼命跑去。我在迷宫般的格子间里狂奔，
拐过一个又一个弯，看到的却永远是重复的景象：空置的工位，闪烁的待机电脑屏幕，
还有墙上那些千篇一律的激励标语。它们像一张张冷漠的脸，注视着我的徒劳挣扎。
身后的脚步声似乎远了一些，但又好像从前面包抄过来。那些被控制的同事，
他们移动的速度并不快，但他们似乎不受这空间扭曲的影响，总能出现在我附近的方向。
我躲进一个打印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打印间里弥漫着墨粉和纸张的味道。外面，沙沙的脚步声时远时近，
爷爷那变幻莫测的声音低语着，像是在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躲好了吗？
”“我们来咯……”我屏住呼吸，心脏跳得像要炸开。目光扫过打印间，
落在角落里一个废弃的饮水机上。忽然，
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爷爷很早以前随口提过的规矩闪过脑海：“若是遇上‘鬼圈墙’，
莫要信眼见，要找‘活水’或‘明火’，水火之气能破虚妄。”活水！这饮水机！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扑过去用力按下出水按钮。没有反应。插头孤零零地垂在地上，
根本没有通电。我疯狂地摇晃着水桶，里面空空如也，连一滴水都没有。希望破灭。也是，
这鬼地方，怎么可能有真正的“活水”。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已经能听到那种僵硬的关节摩擦声。不能再待下去了！我猛地拉开门，
差点撞上一个正缓缓走过门口的身影——是财务部的李姐。她猛地转过头，
灰白的眼球“看”向我，嘴角咧开。“找……到……”我怪叫一声，用力将她推开，
夺路而逃。李姐被我推得一个趔趄，撞在旁边的隔断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没有追来，
只是用那种冰冷的、爷爷的声音，发出嗬嗬的笑声。我漫无目的地在迷宫里狂奔，
体力在迅速消耗，恐惧和绝望几乎要将我吞噬。规矩变了，空间扭曲了，我还能怎么办？
不知不觉，我跑到了办公区边缘，靠近窗户的地方。窗外，
依旧是那片凝固的、铅灰色的天空，看不到任何建筑的轮廓，
仿佛这栋大楼悬浮在了一片虚无之中。我的目光扫过窗户，突然定格在玻璃的倒影上。
倒影里，是我自己苍白惊恐的脸。但在我身后，那片空旷的办公区里，
景象却和现实中完全不同！倒影里，没有无限延伸的格子间。那里就是我熟悉的办公区布局，
出口的玻璃门清晰可见！而在倒影中，那些被控制的同事，他们移动的轨迹也清晰可辨，
像是慢动作的默剧，正从另一个方向，朝着我现实中所处位置的侧后方包抄！玻璃……镜子？
爷爷好像也说过，镜花水月，有时能照出真实！尤其是在这种虚妄之地！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难道这扭曲空间的障眼法，在玻璃反射中会失效？我猛地转身，不再相信自己的直接感官，
而是死死盯住旁边另一扇窗户的玻璃倒影，
根据倒影里显示的真实布局和那些“同事”的位置，调整逃跑方向！果然！
当我按照倒影的指引，冲向现实中看起来是一堵墙的地方时，身体竟然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我看到了那扇真实的、通往消防通道的安全门！希望重新燃起！
我拼命朝着那扇门跑去！然而，就在我的手即将触碰到冰冷的金属推杆的那一刻——“砰！
”“砰！”“砰！”安全门旁边，那些原本透明的玻璃隔断，以及更远处办公室的窗户，
从外部被什么东西瞬间糊满了！那是一张张巨大的、粗糙的、给死人烧的黄裱纸！
纸上用猩红的朱砂，画着歪歪扭扭、充满邪气的符咒！光线骤然暗了下来，
整个空间被一种诡异的暗黄色笼罩。那些朱砂符咒像一只只流血的眼睛，
从四面八方冷冷地注视着我。爷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
的寒意：“聪明……知道看镜子……”“可惜……新的规矩里……”“镜子……也是骗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