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垂怜！
邪魔肆虐，生灵涂炭，求降下神迹，庇佑我奉天城啊！”
高台上，老城主双手颤抖地对着黑云密布的恐怖天空深深拜下，声音嘶哑绝望。
回应他的，只有魔气翻涌的低沉呜咽，祭坛边缘，一个小小的身影缩在阴影里。
“神迹？”
云昭撇撇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指望天上那些泥塑木雕，不如指望本姑娘的小法术。”
她挤开瑟瑟发抖的人群，几步蹿到祭坛边，对着愕然回头的城主脆生生开口：“城主大人！
小女子愿献舞祈福，引动天光，驱散邪氛！”
声音清亮，穿透死寂。
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瞬间盯在她身上。
云昭飞快扫过台下惶恐的人群，又瞥向天际的魔痕。
她刚从那个名为保护、实为“囚笼”的云氏村落逃出来不久，怀揣着对外界无边的好奇和一点点可怜的盘缠，谁料一脚踏入这濒死的城池。
城主浑浊的老眼满是惊愕与不信任：“黄口小儿，莫要胡言！
此乃生死存亡之际……是不是胡言，一试便知！”
云昭下巴微扬，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倔强，“若不成，甘受责罚！
若成了——”她眼珠转了转，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意思不言而喻，“给点钱就行！”
或许是绝望中的一丝微光太过诱人，或许是少女眼中那奇异的光彩令人莫名信服几分，老城主喉头滚动，最终颓然挥了挥手。
立刻有仆妇捧来一套繁复华丽的舞衣——原本是为城中最好的舞姬准备的祭神礼服。
云昭躲到屏风后换上。
层层叠叠的鲛绡轻纱，金银丝线绣着繁复古老的云纹，在晦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微弱而神秘的光泽。
当她赤足踏上冰冷的祭坛中央，那过于宽大的华服衬得她身形愈发单薄，却奇异地撑起了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空灵气质。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村里祭祀时，那些被老人们视为禁忌、严禁她靠近窥视的零碎片段——云氏部落秘传的”昭明舞“。
她只偷看过几眼，依葫芦画瓢，唬人罢了。
纤细的足尖点地，一个旋身。
动作有些生涩，带着少女的稚嫩，但当她双臂如羽翼般徐徐展开，指尖划过虚空时，异变陡生！
祭坛西周散落的烛火仿佛被无形的手同时拨亮，昏黄的光晕瞬间变得澄澈皎洁，如同凝固的月光！
丝丝缕缕的银白光点凭空浮现，如同被吸引的萤火，温柔地缠绕上她飞扬的广袖、曳地的裙裾。
她旋转，那些光点便在她周身流淌成璀璨的光河；她顿足扬臂，光点便如星辰般升腾、凝聚，在她头顶三尺处，缓缓勾勒出一轮模糊却圣洁的满月虚影！
“神……神迹！”
台下，一个老者颤巍巍地惊呼出声。
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叩拜与哭喊：“神女！
是神女降世了！”
“苍天开眼啊！
拜见神女！”
城主早己五体投地，老泪纵横。
云昭自己也惊呆了。
足下的祭坛青石传来温润的暖意，仿佛与大地深处的某种力量相连。
每一次抬手，每一次回眸，身体都像被一种无形的、浩瀚的韵律牵引着，动作不再生硬，变得行云流水，古老而庄严。
裙裾上的云纹仿佛活了过来，在流淌的月光中缓缓游动。
她甚至感觉到一股微弱却温暖的气流，自丹田升起，随着舞步流遍西肢百骸，让她轻盈得几乎要离地飞起。
“怎么回事？
也没人跟我说还能这样啊？”
她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能凭着本能继续舞动。
这不是她偷学来的唬人把戏！
这感觉……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都到这了，继续装着吧。
九天罡风烈烈，撕裂翻涌的污浊魔云。
一道身影孑然孤立于云端，雪白的广袖云纹道袍纤尘不染。
正是玉霄宗主清珏。
他眉峰紧锁，清冷如寒潭的目光穿透层层空间，锁定着奉天城上空那几道狰狞的魔气裂痕。
指尖萦绕着淡金色的仙元，正一丝丝剥离、分析着魔气的本源。
“非天然魔瘴，倒像是……强行撕裂空间引来的域外魔煞，混合了某种被强行催化的器物邪能。”
他低语，清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此行追查魔气异动源头，这奉天城的景象，透着浓浓的阴谋气息。
下方祭坛的喧哗，本不该入他耳。
凡尘祈愿，于他如云烟过眼。
然而，当那少女旋身展袖，月光凝成阶梯，星斗随她指尖流转的刹那——“嗡！”
清珏挺拔的身躯猛地一震！
仿佛有一柄沉寂了万古的巨锤，狠狠砸在他神魂最深、最禁忌的封印之上！
并非来自肉身。
而是灵魂本源被强行撕扯的尖锐灼痛！
眼前骤然炸开一片混乱而刺目的金光碎片。
脑海中画面残破——无垠的虚空战场，星辰崩碎，法则哀鸣。
一道燃烧着纯粹金焰的孤绝身影挡在漫天污秽魔潮之前，神甲破碎，染血的银发在毁灭的风暴中狂舞。
他回首，望向身后那片被守护的、仅存的光明净土，冰封般的眼底是决然，是刻骨的……眷恋？
画面模糊，那净土中央，似乎有一个朦胧的、散发着温暖光芒的轮廓……一个遥远得仿佛来自时间尽头的、空灵而悲悯的女声碎片，夹杂着金戈交鸣的锐响，刺入脑海：“……以吾神魂……引汝之寂……镇此魔源……守此……呃……”清珏闷哼一声，修长的手指猛地按住突突狂跳的太阳穴。
那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残留的只有心口深处一阵阵沉闷而陌生的悸动，像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留下看不见却无法忽视的焦痕。
万年冰封的心湖，第一次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神魂深处莫名的悸动与悲怆，寒冰般的目光穿透混乱的信仰之力与璀璨的光影，死死锁定了祭坛中央那个小小的身影。
少女舞姿己近尾声，最后一个回旋定格，双臂如捧月般高举向天。
她微微喘息，小脸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那双灵动的杏眼里，盛满了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茫然与一丝……神性的余韵？
与方才那惊鸿一瞥的、烙印在他神魂碎片中的悲悯轮廓，竟有刹那的重叠！
清珏深邃的眸底，冰层之下，第一次裂开一道名为惊疑与探究的缝隙。
无关风月，只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解释的悸动与警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