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极其微弱、却精纯古老的气息,混合着下方翻腾的域外魔煞波动,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轻轻漾开。
“嗯?”
一个冰冷、暴戾、带着无尽毁灭欲望的意念被惊扰,如同蛰伏的毒蛇睁开了猩红的竖瞳。
那意念瞬间捕捉到了下方祭坛上少女引发的小范围“神迹”波动,以及……清珏仙魂那一刹那剧烈的、几乎失控的震荡与痛苦。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在意识深渊中荡开,充满了不屑与厌烦,“又是这种无聊的怜悯?
为了几只蝼蚁的哭嚎,连神魂印记都躁动不安了么?
清珏……你还是这般,虚伪又愚蠢。”
那意念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贪婪地感受着仙魂因痛苦和记忆冲击而露出的瞬间虚弱,“痛苦吧……挣扎吧……你越是在意,越是软弱,这具身体……终将彻底属于我!”
那丝对下方少女引发的奇异波动的“有趣”感,瞬间被对清珏仙魂“软弱”行径的极端厌恶所淹没。
猩红的竖瞳缓缓阖上,再次沉入更深的黑暗,只留下纯粹的恶意与等待时机的耐心。
祭典在震天的欢呼与叩拜中结束。
城主激动得语无伦次,奉上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里面金珠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多谢城主!”
云昭一把抓过钱袋,脸上绽开明媚又狡黠的笑容,方才舞动时那莫名的庄严感荡然无存,又变回了那个机灵古怪、一心想着跑路的少女。
她像一尾滑溜的小鱼,趁着人群还在狂热地对着祭坛方向跪拜祈祷,迅速挤出人群,贴着墙根的阴影,朝着城门方向溜去。
怀里揣着温热的钱袋,她脚步轻快,心里盘算着下一步去哪闯荡,彻底把刚才跳舞时的异样抛到了脑后。
什么神女,什么天象,肯定是凑巧!
一定是自己云氏部落的秘法特别灵验,加上今天运气特别好!
她没看见,九天之上,那袭白衣并未离去。
清珏的目光,如无形的丝线,始终缠绕在那个蹦跳着溜出城门的小小身影上。
心口那莫名的灼痛感虽己平复,神魂深处被强行撕开的封印缝隙却隐隐作痛,提醒着他那绝非错觉的悸动。
指尖微微一弹。
一缕比月光更淡、比烟云更缈的仙灵之气,无声无息地穿透空间,精准地没入云昭飞扬的发梢,如同最轻柔的触碰,随即隐没无踪,化作一道极隐秘的追踪印记。
做完这一切,他负手立于云端,广袖被罡风吹得猎猎作响。
奉天城上空翻涌的魔气裂痕依旧狰狞,追查魔源阴谋刻不容缓。
然而此刻,那少女月光下旋舞的身影,以及神魂深处炸开的、属于另一个“他”的染血碎片,却顽固地萦绕在心头,比眼前的魔患更让他心神不宁。
他万年冰封的眼底,第一次沉淀下无法解读的深沉。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隔空触及她发梢时,那一点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度。
奉天城那场糊弄人的“神女降世”带来的金珠,在云昭怀里揣了不过三日,就叮叮当当瘦下去大半。
住最便宜的野店大通铺,啃硬邦邦的干粮,还得时刻竖起耳朵提防追兵——这“闯荡江湖”的日子,远没有说书先生嘴里那般鲜衣怒马、快意恩仇。
“呸呸呸!”
云昭吐掉嘴里的沙子,顶着正午毒辣的日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官道旁的荒地里。
她特意避开了大路,专挑人迹罕至的小道,生怕被族里那些鼻子比狗还灵的叔伯们逮回去。
身上的粗布衣衫沾满了尘土,原本灵动的杏眼此刻也蔫蔫的,带着点被现实毒打后的茫然。
“除魔卫道……连个魔影子都没见着,自己倒快成路边的野草了。”
她嘟囔着,踢开脚边一颗碍事的小石子。
怀里的钱袋又轻了几分,让她心头一阵发紧。
她摸了摸贴身藏着的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块从村里带出来的、刻着奇怪花纹的骨片,还有一本破破烂烂、字迹模糊的兽皮册子——据说是云氏先祖传下来的“秘法”,被她当宝贝似的偷带出来,指望着靠它“修仙”。
她停下脚步,找了块还算平整的大石头坐下,掏出那本册子,皱着眉翻看。
上面画着些歪歪扭扭的小人,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姿势,旁边配着些玄之又玄的口诀,什么“引气入体”、“周天运转”。
她依葫芦画瓢,盘膝闭目,努力想象着有暖流从头顶灌入。
半盏茶后。
“嘶——”云昭龇牙咧嘴地睁开眼,揉着发麻的腿,挫败感像藤蔓一样缠上来。
除了把自己憋得脸红脖子粗,腿麻得像针扎,啥感觉也没有!
什么丹田发热,气感流动,全是骗人的!
“什么破秘法!”
她泄愤似的把册子摔在石头上,“村里的老顽固们肯定藏私了!
就指着把我关在村子里当一辈子娇花呢!”
她气鼓鼓地站起来,拍拍***上的灰,决定继续赶路。
前方隐约可见一座依山而建的小镇轮廓,希望能在那里找到点活计,或者……再找个机会“唬”点盘缠?
反正她这半吊子“神女”把戏,对付凡人好像还挺管用。
就在云昭为生计发愁,向着小镇跋涉的同时。
距离小镇百里外的一处阴暗山坳。
几道裹在漆黑斗篷里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聚拢。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令人作呕的***甜香。
“大人,奉天城那边的‘货’……出了点岔子。”
一个沙哑的声音低声禀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引魔符阵的能量核心……被一股突然爆发的、极其纯净古老的气息干扰,提前失控了!
虽然魔气成功泄露,污染了城池,但目标……目标并未完全达成,还引来了玉霄宗的注意。”
阴影中,一个身形更为高大、周身萦绕着粘稠黑气的斗篷人缓缓转过身,兜帽下两点猩红的光芒闪烁了一下,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之瞳。
他正是赤阳真君麾下负责此次“魔器试验”的心腹魔修——血屠。
“纯净古老的气息?”
血屠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冰冷刺骨,“说清楚!”
“是……是一个凡女!”
禀报者头埋得更低,“她在城祭上跳了一支舞,引动了天地异象,月光凝阶,星辰流转……虽然范围很小,但那气息的本质……属下从未见过,极其纯粹,甚至……甚至隐隐克制了引魔符阵的邪能波动!”
“凡女?
舞蹈?”
血屠猩红的眸光剧烈闪烁,透出贪婪与惊疑,“能引动异象,干扰魔阵?
查!
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女人给我找出来!
她身上必有古怪!
要么是身怀重宝,要么……”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森然,“就是身负某种我们未曾知晓的、对主上大业有威胁的血脉!
找到她,带回来,死活不论!”
“是!”
几名魔修身影一晃,融入阴影,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消失无踪。
他们追踪的方向,隐隐指向云昭正在跋涉的那座无名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