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五年了。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李瑜。直到她在一个暴雨夜，抱着一个襁褓，
浑身湿透地出现在我家门口。“马铃薯……救救我。”她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那张曾经让我魂牵梦绕的脸，此刻只有惨白和惊恐。我叫马铃薯，我爸马粪给我起的名字。
后来他觉得不好听，自己改名叫马奋，但我的名字是改不掉了。在镇上读书时，
他们都叫我“土豆”。土就土吧，我们这粤东西北的客家山区，一个叫狗臂凹的村子里，
能出个大学生，已经算是祖坟冒青烟了。可我这个大学生，毕业后没留在大城市，
还是回了狗臂凹，守着我爸那几亩专门种高山土豆的地。因为五年前，我的女朋友李瑜，
跟着一个叫周逸帆的富二代走了。她说，她受够了狗臂凹的穷，
也受够了我这个除了会读书和种土豆外一无是处的男朋友。我看着她现在这副模样，
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是心疼还是解气。“进来吧。”我侧身让她进屋，
外面的雷声刚好炸响，闪电照亮了她怀里那个小小的婴儿。那孩子，出奇的安静。
从进门到现在，没哭没闹，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黑得像没有底的深潭，
直勾勾地盯着屋顶的钨丝灯泡。“这是……你的孩子？”我给她倒了杯热水，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是……是周逸帆的。”李瑜接过水杯，指尖冰凉，
“他叫小汤圆。”我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怎么了？病了？
”我看着那个叫小汤圆的婴儿，皮肤是一种不健康的蜡白色，嘴唇也没有血色。“不是病！
”李瑜突然激动起来，水洒了一地，“土豆，你信我，他不是病了！
他……他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我皱了皱眉：“说清楚。”李瑜似乎被我的冷静镇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自从半个月前，
周逸帆从外地拍回来一盏据说是古董的铜灯后，家里就怪事不断。先是半夜总有女人的哭声，
然后是刚出生的儿子小汤圆，一天比一天虚弱，一天比一天安静。去遍了市里所有大医院，
都查不出任何毛病。医生只说孩子营养不良，可他们给孩子喂的是最顶级的进口奶粉。
直到昨天，一个路过家门口的游方道士看了小汤圆一眼，脸色大变，摇着头说：“灯续命，
婴偿魂，怨孽啊，怨孽！”周逸帆当场就把人当骗子给轰走了。可李瑜却把话记在了心里。
她晚上趁周逸帆睡着，偷偷去看那盏铜灯，发现灯芯里燃着的，根本不是油，
而是一缕像头发丝一样的东西，上面还挂着一张小小的生辰八字。那上面的八字，
正是小汤圆的。而那盏灯，正对着小汤圆的摇篮。“我吓坏了，抱着孩子就跑了出来。
”李瑜哭得泣不成声，“我不知道该找谁，我只能来找你……土豆，
我知道你从小就……就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我沉默了。这是我最大的秘密。
我们马家村的人生在狗臂凹，这个凹地形状特殊，是周边地脉的汇聚点，
所以村里人的体质也有些特殊。而我，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我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气”，
无论是活人的生气，还是死物的死气，又或者……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此刻，
在我的视野里，李瑜怀里的小汤圆，全身正缭绕着一股肉眼难见的黑气。
那黑气如同一条条细小的虫子，从他头顶的百会穴钻进去，又从脚底的涌泉穴钻出来，
形成一个诡异的循环。他的生命精气，正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流逝。而那股黑气的源头，
似乎在很远的地方，通过某种无形的线，和这个孩子牵连着。“土豆，你帮帮我，求你了！
”李瑜“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心里一颤，连忙扶起她。“你先别急。”我看着她的眼睛，
“周逸帆呢？他儿子的命都快没了，他不管？
”李瑜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和怨恨：“他……他只信科学，他说我是产后抑郁，胡思乱想。
”我冷笑一声。当年那个把跑车钥匙甩在我脸上，说能给李瑜全世界的男人，
如今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护不住。“行，我帮你。”我说，“但不是因为你，
是为了这个孩子。”窗外的雨更大了，我仿佛能听见雨声中夹杂着的，若有若无的女人哭声。
2我爸马奋听完事情经过，一拍大腿，把嘴里的烟锅头往桌上一磕。“反了他了！
欺负到我们狗臂凹的人头上来了！”他瞪着眼，“阿树我的小名，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爸虽然名字从马粪改成了马奋，但骨子里的山里人脾气一点没改。
“我需要找个人确认一下。”我说。“谁？”“不可理喻。”我爸嘴角抽了抽：“那个半仙？
他靠谱吗？”“靠不靠谱，也只有他了。”不可理喻，是我们这十里八乡最有名的“高人”。
没人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只知道他自称姓“不可”，名“理喻”。为人疯疯癫癫，
收费看心情，号称“我讲不讲理，看缘分，也看卦金”。第二天一早，
我开着我爸那辆除了喇叭不响哪都响的五菱宏光，载着李瑜母子，
一路颠簸到了镇上的“不语道观”。道观小的可怜，就一间平房，门口挂着个木牌子，
上书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不可理喻正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八卦道袍，
蹲在门口逗一只大公鸡。“哟，土豆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他头也不抬，
手里抓着一把小米，“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想算姻缘还是卜财运？
”我把李瑜和小汤圆让到前面。不可理喻的目光落在小汤圆身上时，脸上的嬉笑瞬间消失了。
他站起身，绕着孩子走了三圈，鼻子像狗一样嗅来嗅去，最后伸出两根手指，
在小汤圆眉心轻轻一点。“啧。”他咂了咂嘴，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聚阴续命，
邪门歪道。”他吐出八个字。李瑜的脸“刷”地一下全白了。“道长，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不可理喻摆摆手，示意我们进屋。屋里一股浓重的檀香味，他从一个破木箱里翻了半天，
找出一个脏兮兮的罗盘，又拿了一根红线，一端绑在小汤圆的手腕上，
另一端缠在罗盘的指针上。他嘴里念念有词，罗盘上的指针开始疯狂地旋转，
最后“铛”的一声，直挺挺地指向东南方。“源头在东南方，离这里大概一百公里。
”不可理喻眯着眼，“对方道行不浅，用的是‘七星借命灯’的变种邪术，
以新生儿的纯阳精气，去补一个将死之人的命数。这孩子，就是被选中的‘祭品’。
”“那……那怎么办？”李瑜的声音都在发颤。“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可理喻看着我，
“土豆，这事你得亲自去。那个地方，阴气太重，普通人进去，半条命就没了。
你小子体质特殊，是天生的‘地头蛇’，在那地方，比我管用。”我明白了。
狗臂凹是地脉汇聚之地，而我作为在“龙气”里泡大的人，对这些邪祟之物有一定的克制力。
“我需要做什么？”我问。“找到那盏灯，毁了它。”不可理喻从怀里掏出三张黄符，
“这是‘破秽符’、‘金光符’和‘镇魂符’。记住，找到灯后，先用破秽符净化周围，
再用金光符贴在灯上，引动天罡正气，最后，如果那东西的主人出现，用镇魂符拍他脑门上。
”他顿了顿，又塞给我一个布包。“这里面是黑狗牙和公鸡血，以防万一。记住，
那盏灯和施术者心神相连，毁灯之时，对方必有感应，定会拼死反扑。”我接过东西，
点了点头。“道长，多少钱？”李瑜急忙问。不可理喻斜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我，
嘿嘿一笑：“土豆办事，不收钱。不过……”他搓了搓手：“等事成之后，
让你爸给我送两百斤你们村最好的高山小土豆就行。记住，要小的，面一点的。
”我差点一个踉跄。这家伙，果然还是那个不可理喻。3东南方，一百公里。
正是李瑜和周逸帆住的那个高档别墅区。我和李瑜没有耽搁，立刻开车前往。一路上，
小汤圆越发不对劲，身体开始变得冰凉，呼吸也微弱了许多。李瑜抱着他，眼泪就没停过。
我看着她，心里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别哭了。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留点力气，待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到了别墅区门口，我们被保安拦下了。“没有预约，不能进。”保安一脸公事公办。
李瑜急了：“我是这里的业主！我叫李瑜，12栋的！”保安查了一下记录，
面露难色：“对不起，李女士。周先生吩咐过，您……不能进去。”李瑜如遭雷击。周逸帆，
他竟然做得这么绝！我眼神一冷，直接把车开到旁边的监控死角，
对李瑜说：“你抱着孩子在这里等我，我进去。”“你怎么进？”“我们村里人，
别的本事没有，翻墙爬树还是会的。”我咧嘴一笑，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表情，
“他们都叫我土豆，土里土气的，但他们忘了，土豆能填饱肚子，也能……埋人。”说完，
我找了个没人的围墙，三两下就翻了进去。12栋别墅灯火通明。我绕到后院，
借着夜色和绿植的掩护，像只壁虎一样贴着墙根，摸到了一楼的落地窗前。客厅里，
周逸帆正焦躁地来回踱步。他看起来比五年前老了十岁不止，头发稀疏，眼窝深陷，
完全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赫然放着一盏古朴的青铜灯。
灯座是三足鼎立，灯身刻着繁复的兽纹，灯芯处，一缕幽幽的绿火正在跳动，
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就是它！我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不可理喻给的符纸。
就在我准备找机会进去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别墅二楼传来。“逸帆，
那女人和孩子还没找到吗？”一个穿着唐装，手持佛珠的老人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了下来。
“爸，还没。”周逸帆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废物！”老人厉声喝道，
“我花了那么多钱请高人布下‘七星转命局’，眼看就要成了，
你竟然让那个女人把‘药引’给带跑了！我的命要是续不上，你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我心头巨震。原来，需要续命的不是周逸帆，而是他爸！
周逸帆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和挣扎：“爸，那也是您的亲孙子啊！”“孙子？
”老人冷笑一声，眼神狠毒如蛇，“一个赔钱货生的野种，也配当我周家的孙子？
他能为我这条金贵的命做贡献，是他的福气！快点，把人给我找回来！时辰一到，
灯要是灭了，你我都得完蛋！”窗外的我，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虎毒尚不食子，这对父子，
简直猪狗不如！我不再犹豫，从后院捡起一块板砖，对着落地窗狠狠砸了过去！“哗啦！
”玻璃碎裂的巨响，让屋里的父子俩吓了一跳。我趁他们愣神的功夫，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直奔那盏青铜灯！“你是谁！”周逸帆惊叫道。我懒得理他，掏出“破秽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