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五十八分，林静被手机震动惊醒。屏幕冷光映出她紧蹙的眉——"璀璨坊失窃，现场异常洁净"。她套上风衣，把多波段光源、真空吸取器、指纹粉末箱依次塞进工具包，金属碰撞声在黑暗中短促而锋利。科技是她的母语，她不信任何方言比它更精准。
五点二十七分，警车掠过滨江大道，天色像被水稀释的墨，只余一线灰白。林静下车，现场已拉起黄白警戒线，晨风把塑料带吹得微微鼓起，像一张呼吸困难的脸。
璀璨坊是江城最昂贵的私人珠宝展厅，此刻却安静得可怕。她跨过门槛，鞋底与大叶黄檀地板接触，"吱"一声轻响，像谁在黑暗里叹了一口气。
展厅内，灯光苍白，玻璃展柜列队而立，完好无损，连指纹都没有。林静抬眼——核心展柜中央，那台德国造机械密码保险柜门扉半掩，钛合金锁舌安静伸出，像疲倦的贝壳。内部黑天鹅绒托盘空留凹陷，珠宝消失无踪，却没有撬痕、没有金属屑、没有暴力温度。她蹲下身，双层乳胶手套紧贴锁缝，指腹感受不到任何刮擦——锁舌与锁槽仍完美吻合，仿佛保险柜自己决定张开，又仿佛时间被悄悄抽走几秒。
"真空值负二十七帕，已稳定。"技术员小周递过吸取器。林静将吸嘴沿锁面游走，三分钟后，滤膜雪白如初——无皮屑、无汗渍，连纺织纤维都缺席。她换用多波段光源，紫外、蓝光、红外轮番上阵，锁舌仍平滑得近乎傲慢。粉末撒落，像雪覆烧红的铁，毫无附着。她甚至动用DNA真空吸取器，把锁芯内部也扫荡一遍，结果依旧是零。
挫败感在胸腔里无声膨胀。林静抬眼，监控屏正在回放：案发时段，主摄像头画面突然一片白亮——天花板垂下一根细若发丝的透明鱼线，末端系着指甲盖大的薄片镜，角度精确，折射入射光，制造饱和盲区。几分钟后，鱼线轻轻弹起，镜头恢复清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手法古典、有效，成本不到两元，却轻易戏弄了价值百万的安防系统。
年轻警员小声嘟囔："这不像人，像鬼。" 老郑却站在展柜侧影里，手指摩挲着尚未点燃的烟，眉心沟壑在顶灯下像被刀刻过。他凝视那个被完美打开的保险柜，声音低得只有林静能听见：
"手法太漂亮了，干净得像是……像是‘匠人’回来了。"
这句话像石子投入深井，波纹一层层拍击林静的胸腔。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科技语言，在此刻竟找不到对应的词汇。她看向保险柜，那微张的门扉像一只沉默的眼睛，回望着她，也回望着整个时代——仿佛在问：当数据一无所获，你还有什么方式去理解黑暗？
真空泵仍在低鸣，滤膜依旧雪白。林静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真空管的金属边缘，寒意渗入皮肤。她不知道"匠人"是谁，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战场不再只是服务器和光谱，还有某种更古老、更幽微的呼吸——那呼吸存在于心跳与心跳之间的停顿，存在于零与零之间的真空。
窗外，天色微亮，第一缕晨光落在保险柜的钛合金表面，像一把迟到的钥匙，却找不到可以插入的锁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