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零靠着冰冷的管道壁,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吞咽着,每一口都牵扯着饥饿的钝痛。
空气里的铁锈味和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腥,似乎更浓了,粘在舌根,挥之不去。
通道里光线晦暗,只有鲸骨钢柱的幽光提供着病态的照明。
几个瘦骨嶙峋的孩子蜷缩在角落,分享着更少的糊糊,眼睛大得吓人,在蓝绿光晕下像受惊的小兽。
一个中年男人靠在对面墙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发出破风箱般刺耳的嘶鸣,脸色是缺氧的紫绀。
23%的配额,对于高强度拾荒或患有呼吸疾病的人来说,就是缓慢的绞刑。
阿零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那圈廉价的塑料光环。
微弱的绿光表示他处于“基础生存线”边缘。
旁边老妇人手腕上闪烁的红光,像垂死心脏的最后搏动,那是“贡献点持续为负,濒临回收”的死亡宣告。
回收。
这个词让阿零胃里一阵翻滚。
官方说法是“资源优化再分配”,但谁都知道,被标记为“回收”的人,再也没出现过。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通道尽头那片更深的黑暗。
那里通向废弃的D区,拾荒者最后的“宝地”,也是危险区域。
昨天找到的三块旧能源板就在那里,如果能成功登记入库,至少能换回几天的全额配额……也许还能多换半份糊糊给隔壁咳嗽的老马克。
老马克的咳嗽声又响起来了,断断续续,撕心裂肺,从隔壁管道口传来。
阿零攥紧了拳头。
不能再等了。
他把最后一点糊糊塞进嘴里,冰凉的粘稠物滑过喉咙。
他需要能量,需要深入那片连配给员巡逻都懒得去的废土。
站起身,腿脚因久坐和营养不良有些发软。
他深吸一口气——污浊的空气沉甸甸地坠入肺底——然后像一道融入阴影的幽灵,贴着冰冷的金属墙壁,滑向D区的入口。
通道里的人们对此习以为常,麻木的眼神扫过他,又迅速移开,专注于自己呼吸的艰难。
生存是唯一的主题。
进入D区,光线骤然消失,只有远处鲸骨钢柱微弱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巨大废弃机械的轮廓轮廓。
空气更加浑浊,混杂着浓重的机油***味和……那股甜腥气似乎更清晰了些,像腐烂水果混合着铁锈。
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金属粉尘和不明碎屑,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巨大的废弃反应釜、断裂的输送管道、扭曲变形的支撑架,如同史前巨兽的骸骨,在黑暗中沉默矗立。
阿零打开手腕上一个用废弃零件自制的简陋照明器,昏黄的光柱刺破黑暗,在尘埃中形成一道光锥。
他必须小心,这里结构不稳,随时可能坍塌,而且……据说有“清道夫”出没——那些被社区彻底抛弃,靠啃食废料甚至更可怕东西维生的活死人。
他耳朵竖起,捕捉着黑暗中任何细微的声响:远处主循环泵沉闷的轰鸣、管道偶尔因应力发出的“吱嘎”声、还有他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他凭着模糊的记忆,在迷宫般的废墟中穿行。
目标是他昨天发现的一个半塌陷的控制室。
照明光柱扫过锈蚀的铭牌、断裂的线缆,最终定格在一堆被落石半掩埋的金属箱子上。
就是这里!
阿零心中一喜,加快脚步。
就在他靠近那堆箱子,准备搬开碎石时,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烈腥咸气味的风,毫无征兆地从旁边一条狭窄的维修通道里吹了出来!
风里裹挟着那股甜腥味,浓烈得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猛地将光柱射向那条黑暗的通道。
风是从更深处吹来的。
通道壁上,似乎有些深色的、粘稠的污渍,在昏黄的光线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
阿零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味道……那风……这深处到底通向哪里?
他胸前的相机,冰冷的金属外壳紧贴着皮肤,仿佛也感受到了那股寒意,微微震动了一下。
23%的窒息,不仅仅是空气的稀薄,更是这无处不在、渗透骨髓的未知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