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缠缠绵绵下了半月，将苏州城的青石板路浸得发亮。
沈微婉挎着半篮刚绣好的帕子，踩着泥泞往绣坊赶，粗布衣裙早已被雨水打湿大半，
贴在身上凉得刺骨。“让让！都给我让让！”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着呵斥传来，
沈微婉慌忙往路边躲，却还是被溅了一身泥。她抬头望去，
只见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疾驰而过，车帘被风掀起一角，
露出里面端坐的少女——鹅黄衣裙绣着缠枝莲，鬓边插着赤金点翠步摇，眉眼间满是娇矜。
“那是京城沈家的马车吧？听说沈家大小姐寻回来了，这是要接回府呢！”“可不是嘛！
当年大小姐被奶娘抱错，在乡下养了十八年，
如今总算认祖归宗了……”路人的议论声飘进耳中，沈微婉握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
她胸口藏着半块刻着“沈”字的玉佩，是她记事起就戴在身上的物件。半月前，
沈家的人找到她，说她才是沈家真正的嫡女，马车里那个，不过是奶娘当年偷换的农家女。
可当她跟着来人到了沈家别院，看到那位“沈大小姐”沈清瑶时，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沈清瑶穿着她从未见过的华美衣裙，被沈夫人搂在怀里哭着喊“我的儿”，而她，
只得了一句“先住下，等老爷回来再做安排”，便被安置在偏僻的偏院，再无人问津。
“微婉姑娘，夫人让您过去。”侍女的声音打断了沈微婉的思绪，她跟着侍女走进正厅，
只见沈夫人端坐在主位上，沈清瑶依偎在她身边，正把玩着一支新得的玉簪。“微婉，
”沈夫人抬眼看向她，语气带着几分疏离，“你在乡下长大，性子野，
怕是不习惯京城的规矩。清瑶自小在我身边长大，虽不是亲生，可我早已把她当亲女儿。
”沈微婉攥紧了衣角，低声道：“母亲，我……”“你先别急着喊母亲，”沈夫人打断她，
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推到她面前，“这些钱你拿着，回苏州去吧。沈家的嫡女位置，
就当从未有过你这个人。”沈清瑶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姐姐，
你在乡下过得也挺好的，何必来京城抢不属于你的东西呢？这京城的繁华，
可不是你能消受得起的。”沈微婉看着那叠银票，又看了看沈夫人冷漠的脸，
只觉得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她猛地将银票推回去，转身就走：“我不要你的钱，
也不会抢你的位置。但我沈微婉，从来不是见钱眼开的人！”走出沈府大门，雨还在下。
沈微婉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胸口的玉佩硌得她生疼。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也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停在她面前，车帘掀开，
露出一张温润的脸：“姑娘，你没事吧？雨这么大，我送你一程？”沈微婉抬头，
看到男子穿着一身月白长衫，眉眼温和，眼神里没有丝毫轻视。她犹豫了一下，
还是上了马车。“在下顾言琛，不知姑娘芳名？”男子开口问道。“沈微婉。”她低声回答。
顾言琛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原来是沈姑娘。我曾听友人提起过，沈家寻回了嫡女，
想来就是姑娘吧？”沈微婉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件事，脸上露出几分窘迫。顾言琛见状，
连忙转移话题：“我看姑娘似乎有心事，若是不嫌弃，不妨跟我说说？或许我能帮上忙。
”沈微婉看着顾言琛真诚的眼神，心里的委屈再也忍不住，
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顾言琛听完，眉头微微皱起：“沈夫人此举，
未免太过偏心。姑娘放心，我定会帮你讨回公道。”沈微婉摇摇头：“多谢顾公子好意，
只是这是沈家的家事，我不想再纠缠了。”顾言琛看着她倔强的样子，
心里生出几分怜惜：“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漂泊吧？”沈微婉沉默了，
她确实不知道该去哪里。顾言琛想了想，说道：“我在城西有一处别院，姑娘若是不嫌弃，
可以先住那里。等你想清楚了，再做打算。”沈微婉看着顾言琛，心里满是感激：“顾公子，
你为何要帮我？我们素不相识。”顾言琛笑了笑：“相逢即是有缘。况且，
我不喜欢看到善良的人被欺负。”马车继续前行，沈微婉靠在车窗边，看着外面的雨景，
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暖意。她不知道，这场意外的相遇，将会彻底改变她的人生。
而沈府里的沈清瑶，也绝不会想到，她费尽心机想要保住的荣华富贵，
终究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2城西的别院不大，却打理得雅致。
青石板铺就的庭院里种着几株桂树，眼下虽未开花，枝叶却郁郁葱葱，风一吹便簌簌作响。
顾言琛将沈微婉安置在东厢房，又吩咐管家备了热汤和干净衣物，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只说“有需要随时找我”。沈微婉泡在温热的汤里，连日的疲惫与委屈终于稍稍散去。
指尖划过胸口的玉佩，那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沈夫人的冷漠、沈清瑶的得意，
还有路人的窃窃私语，都像针一样扎在心上。她不是贪图沈家的富贵，
只是咽不下那口气：凭什么她的人生被偷换十八年，最后却要被当作“外人”扫地出门？
“姑娘，顾公子让人送了些点心过来。”侍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沈微婉换好衣服开门，
只见桌上摆着一碟桂花糕，还冒着热气。她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甜而不腻的香气在舌尖散开，
竟让她想起小时候外婆做的味道。正出神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顾言琛手里拿着一卷书，
笑着走进来：“看你吃得香，想来合你口味。”“多谢顾公子，费心了。
”沈微婉连忙起身道谢。顾言琛摆摆手，将书递给她：“这是我偶然得到的《女诫》批注本，
里面有些对人情世故的解读，或许你能看看。”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我并非让你学‘顺从’，只是想让你知道，在这京城立足，光靠倔强是不够的。
”沈微婉接过书，指尖抚过泛黄的书页，心里忽然一动。她想起在沈府时，
沈清瑶随口就能引经据典，而自己只会刺绣、洗衣，在那样的场合里，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或许顾言琛说得对，她不能一直沉浸在委屈里，总得为自己做点什么。接下来的日子，
沈微婉一边跟着别院的嬷嬷学京城礼仪，一边研读顾言琛给的书。闲暇时，
她便坐在庭院里刺绣——她的绣活是外婆教的，针脚细密，图案鲜活，
连别院的管家都忍不住夸赞“姑娘这手艺，怕是宫里的绣娘都比不上”。这天，
顾言琛带回来一个消息：“三日后是太后的寿辰，沈家会进宫赴宴，沈清瑶也会去。
”沈微婉手里的绣花针顿了一下，抬头看向顾言琛：“顾公子告诉我这个，是想让我去吗？
”“我只是觉得，这或许是你的机会。”顾言琛看着她，眼神认真，
“太后素来喜欢手巧的女子，你若能将绣品呈给太后，说不定能为自己争得一份体面。
至于沈家那边，见你有了太后的青睐，也不敢再轻易怠慢你。”沈微婉沉默了。
她不是没想过要回去争，但一想到沈夫人的冷漠，心里又有些犹豫。
顾言琛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轻声道：“你不必急着做决定，若不想去，没人会逼你。
但你要记住，你不是‘偷来的’，你的身份、你的尊严，都该由你自己挣回来。”那晚，
沈微婉一夜未眠。她看着窗外的月光，想起外婆临终前说的话：“婉婉，做人要挺直腰杆，
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丢了骨气。”她猛地坐起身，心里有了决定——她要去，
不是为了抢沈清瑶的位置，而是为了告诉所有人，她沈微婉，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接下来的三天，沈微婉几乎不眠不休，绣了一幅《百鸟朝凤图》。
图上的凤凰羽毛用了金线和彩线交织，百鸟形态各异，连鸟羽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顾言琛看到时，也忍不住惊叹：“这绣品，定能让太后眼前一亮。”寿辰当天，
顾言琛借着友人的名义，带沈微婉进了宫。宫宴设在御花园，灯火通明，宾客云集。
沈微婉穿着一身淡紫色衣裙，站在角落，远远就看到了沈家人——沈夫人穿着华贵的锦服，
沈清瑶则戴着一支赤金凤凰步摇，正和几位官家小姐说笑，眉宇间满是得意。就在这时，
太监高声通报：“太后驾到——”众人连忙起身行礼。沈微婉跟着人群跪下，
眼角的余光却看到沈清瑶偷偷将一个锦盒塞给身边的侍女，嘴角带着一丝狡黠的笑。
她心里咯噔一下，隐约觉得不对劲。太后落座后，众人纷纷献上寿礼。轮到沈家时，
沈清瑶走上前，笑着说：“孙女儿为太后准备了一支玉如意，祝太后福寿安康。
”太后接过玉如意，笑着点头：“有心了。”可就在这时，沈清瑶突然话锋一转，
看向角落里的沈微婉，故作惊讶地说：“呀，姐姐怎么也在这里？你不是回苏州了吗？
怎么还穿着这样的衣服，混进宫来？”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沈微婉身上。
沈夫人脸色一沉，厉声喝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谁让你进宫的？
还不快给我出去！”沈微婉握紧了手里的绣品，指尖泛白。她知道，这是沈清瑶故意的，
想让她在众人面前难堪。可她没有慌，反而挺直了腰杆，一步步走到太后面前，
屈膝行礼：“民女沈微婉，见过太后。民女并非混进宫来，而是带着亲手绣制的寿礼，
想献给太后。”说着，她将《百鸟朝凤图》展开。
当那色彩斑斓的凤凰和百鸟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御花园里瞬间安静下来。
太后原本略带不悦的脸色，也渐渐缓和，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艳：“这是你绣的？”“是，
民女绣了三天三夜，希望能博太后一笑。”沈微婉抬头，眼神清澈而坚定，
“民女虽在乡下长大，却也知道礼仪廉耻。今日进宫，并非为了攀附权贵，只是想告诉太后，
也告诉在场的各位——我沈微婉，行得正，坐得端，从未想过要抢任何人的东西。
”太后看着沈微婉，又看了看那幅绣品，突然笑了：“好一个‘行得正，坐得端’！
这绣品我很喜欢，比那玉如意更合我心意。沈微婉，你很好，赏！
”旁边的太监立刻高声唱喏：“赏沈微婉黄金百两，锦缎十匹，赐‘巧手夫人’封号！
”沈微婉连忙谢恩，眼角却瞥见沈清瑶脸色煞白，沈夫人也愣在原地，一脸难以置信。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乡下丫头了。而沈清瑶和沈夫人，
怕是要为她们之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宫宴结束后，顾言琛在宫门外等她。
看到沈微婉出来，他笑着走上前：“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沈微婉看着顾言琛，
心里满是感激：“若不是顾公子，我也走不到今天。”“这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顾言琛看着她，眼神温柔，“接下来，沈家那边怕是不会安分了，你要做好准备。
”沈微婉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玉佩。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路，她要一步一步，
走得更稳、更坚定。3从宫里出来时，夜色已深。马车碾过青石板路，
沈微婉指尖还残留着太后赏赐的锦缎触感，心里却没有太多喜悦，
反而多了几分沉甸甸的清醒——太后的赏赐是体面，也是盾牌，
却未必能让沈清瑶和沈夫人彻底收手。果不其然，第二日清晨，
沈府的管家就带着几个家丁堵在了别院门口。管家脸上堆着假笑，
语气却带着几分强硬：“沈姑娘，夫人请您回府一趟，说有要事商议。”沈微婉站在门内，
看着管家身后虎视眈眈的家丁，心里冷笑。她转头对身边的侍女说：“去告诉顾公子，
就说沈府请我回府，我怕自己‘走’得不安稳。”管家脸色一变，刚想开口，
就见顾言琛从庭院深处走来，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语气平淡却带着威压：“沈府请人，
用得着带这么多家丁？是怕微婉姑娘不肯走，还是想强行‘请’走？
”顾言琛是京城有名的文人雅士，与几位王爷都有交情，管家哪里敢得罪。
他连忙摆手：“顾公子误会了，只是夫人担心姑娘路上不安全，
才多派了几个人……”“不必了。”沈微婉打断他，拿起桌上的帕子揣进袖中，
“我自己会走，就不劳沈府费心‘保护’了。”跟着管家往沈府走的路上，
沈微婉一路都在留意。走到一条僻静的小巷时，果然有两个蒙面人从暗处冲出来，
手里还拿着木棍。沈微婉早有准备，侧身躲开的同时，
顾言琛派来暗中保护她的护卫也立刻现身，三两下就将蒙面人制服。掀开蒙面人的布巾，
沈微婉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是沈清瑶身边的小厮。她心里最后一点对沈府的念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