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雪化前的那口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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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白山的晨雾还裹着霜,林青竹哈出的白气在眉梢凝成细冰。

她蹲在屋后菜窖口,斧头尖抵着冻得像铁砣的土块,手腕发力时,指节泛出青白——这是今冬第三十七次挖窖,前三十六回好歹能刨出几捧蔫白菜,可今儿铁斧磕在窖底,只震得虎口发麻,翻上来的土块里裹着半筐发黑的土豆,表皮皱得像老树皮。

她捡起一个,指甲掐开硬壳,内里泛着灰,咬下去时涩味首刺喉咙。

喉结动了动,到底没吐,嚼碎了咽进肚里——浪费粮食的罪过,她八岁跟着爹赶山时就懂。

梁上的粮袋被她拽下来,兜底抖了抖,三粒陈年苞米骨碌碌滚进粗瓷碗,在晨光里泛着暗黄。

灶台上的盐罐早空了,她伸手摸了摸罐底,还有一星盐粒粘在陶壁上,指尖蹭下来,捻着放进嘴里。

咸意刚漫开,就被土豆的涩味压了下去。

“再不去老林沟,”她对着结霜的窗玻璃哈气,倒影里眉峰紧拧,“明儿喝西北风,后儿连风都喝不上。”

篱笆外传来拐杖蹭地的声响,王秀兰的声音压得像猫爪子挠草垛:“青竹啊。”

林青竹转身时,见那抹灰布衫正往篱笆缝里挤——王秀兰的右腿去年被野猪撞折过,好了也不利索,此刻裤脚沾着草屑,拐杖头在雪地上戳出两个深洞。

她怀里抱着个油纸包,边角被手汗浸得发皱,“我托你捎的那包松蘑……”老妇人喉结动了动,“我家二丫在山外纺织厂,说等春信寄点山货换布票,要是这回送不到,她怕是再不敢托人捎东西回来。”

风卷着雪粒子扑过来,油纸包被吹得掀起一角,露出里面黄澄澄的松蘑,每一朵都晒得透干,菌褶里还沾着碎草叶——是王秀兰跪在炕头,举着油灯一粒一粒挑干净的。

林青竹伸手接时,老妇人的手指缠满胶布,指腹全是采蘑菇时被松针扎的血痂,“还有我家那口老的……”王秀兰抹了把眼角,“咳得整宿睡不着,供销社说川贝粉得拿山货换,你要是能……婶子放心。”

林青竹把油纸包往怀里拢了拢,松蘑的香气混着雪水味钻进鼻腔,“老林沟的蕨菜该冒头了,换两钱川贝粉,够奶奶喝半春。”

“姐!”

小石头从柴垛后窜出来,灰棉裤膝盖上沾着草籽,手里举着个黑乎乎的东西。

走近了才看清,是个用灰烬裹着的烤土豆,还冒着热气。

“路上吃!”

他踮脚把土豆塞进林青竹的鹿皮口袋,仰头时鼻尖冻得通红,“我昨儿看你啃凉饼子,腮帮子都冰白了。”

林青竹摸了摸他的羊角辫,发梢硬邦邦结着冰碴——这孩子天没亮就起来烧火,怕烤焦了,特意埋在灶灰里焐着。

“谢小石头。”

她抽出手时,掌心还留着土豆的余温。

“姐真敢进老林沟?”

小石头突然拽住她的猎枪背带,眼睛亮得像雪地里的星子,“铁柱叔说去年那熊瞎子就是在老林沟断的气,雪化时山皮子松,一脚踏空能陷到腰……那熊瞎子是被爹的猎枪崩了肚子。”

林青竹把猎枪往肩上提了提,枪管擦过小石头的额头,“它躺的地儿,现在早被雪埋平了。”

可她没说,老林沟的雪下藏着什么——去年春汛时,她跟着爹去寻走失的狍子,亲眼见半面山墙似的雪块“轰”地塌下来,爹拽着她滚进树杈,雪尘扑得人睁不开眼。

也没说,这时候进老林沟,脚底下的雪壳子脆得像冰碴,稍不留神就陷进齐膝的雪窝,半天爬不出来。

但王秀兰的松蘑还在怀里焐着,小石头的烤土豆隔着鹿皮袋暖着肚皮,梁上的粮袋空得能听见风响——她必须去。

日头爬到树梢时,林青竹站在院门口,猎枪斜挎在肩上,鹿皮口袋里装着松蘑、烤土豆,还有半块冻硬的苞米饼子。

她回头望了眼土坯房,窗台上的空盐罐在阳光下泛着青白,像只睁着的眼睛。

推开门时,炕席下的粗麻纸窸窣作响。

那是爹留下的地图,边角被老鼠啃了几个洞,用浆糊粘过,上面画着老林沟的走向,还有圈起来的“蕨菜坡松蘑窝”。

她蹲下身,指尖抚过那些歪歪扭扭的铅笔印——爹说,这是他在山林里走了三十年,拿脚底板量出来的命。

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地图簌簌翻页,最后一页上,有行褪色的小字:“青竹,山有眼,水有耳,你敬它一寸,它还你一尺。”

林青竹把地图叠好,塞进鹿皮口袋最里层。

雪地上的脚印己经被风吹得模糊,她裹紧棉袄,朝着老林沟的方向走去,猎枪在腰间撞出轻响,像在应和心跳。

林青竹的鹿皮靴踩过最后一截结霜的篱笆桩时,后襟突然被风掀起,冻得她脖颈一缩。

她转身掩门,土坯墙缝里漏进的光刚好扫过炕头——那卷粗麻地图正从鹿皮口袋里露出半角,边角的鼠洞在阳光下泛着毛边,像爹抽旱烟时被火星烫出的疤。

她跪上炕,指尖抚过地图上歪扭的铅笔印。

这是爹用三十年走出来的命,每道线都浸着松脂味。

东沟画着三个叉,爹写“春雪重,五步一陷”;南坡标着“狍子少,野兔贼精”;西岭绕了个大圈,旁边注着“溪声亮,饿不死”。

她拿炭条在老林沟的背阴坡画了个圈,那里有片向阳的崖壁,爹说:“雪没化透的地,最馋嘴的山葱才敢冒头——它们抢在雪水里扎根,就图个早市好价钱。”

炭条尖在“熊道”两个字上顿了顿。

那是爹用红笔圈的,字迹洇了,像块凝固的血。

去年冬天,张猎户就是在熊道撞见了冬眠醒早的黑瞎子,猎枪卡壳,最后被拍碎了半张脸。

“就老林沟。”

她把炭条往嘴里一咬,咬得腮帮子发酸。

梁上的粮袋空响,王秀兰的松蘑在怀里焐出潮气,小石头的烤土豆早凉了,隔着鹿皮袋硌着肚皮——山葱得赶在供销社收山货前采够,川贝粉得换,松蘑得捎,粮票更得攥紧。

猎枪在炕沿磕出轻响。

她卸下弹仓,三发子弹在掌心排成一列,铜壳上还留着爹擦枪时的油光。

“省着用。”

她把子弹一颗颗按回去,弹仓闭合的“咔嗒”声惊得梁上的灰簌簌落。

草绳是昨儿夜里泡的,浸了半宿雪水,拧起来硬得像钢丝。

她蹲在灶前编活扣,火塘里的余烬映着她的脸——这是娘教的,活扣要绕三圈,绳头留寸半,野兔后腿卡进去,越挣越紧。

“山货要巧取,别跟林子较劲。”

娘的声音突然清晰,她手指一抖,草绳结散了,“娘,我没较劲。”

她重新编,指甲缝里渗出血丝,混着草汁的绿。

背篓底破了个洞,是上个月采榛蘑时被树杈刮的。

她翻出半张旧兔皮,针脚歪歪扭扭——那是娘临终前补的,说“背篓是赶山人的命,底破了,福气就漏光”。

她把兔皮覆在破洞上,针穿过皮子时,手背被冻得发木,每缝一针都要哈口气。

末了,她摸了摸补丁,兔毛还软着,像娘的手。

门框上的刻痕是爹的规矩。

她找了块碎瓷片,在门楣下划了道浅印——小时候爹每次进山前都这么干,说“活着回来,就添一道”。

瓷片刮过木头的声响刺得耳朵疼,她划完后退两步,那道印子细得像根线,却比粮袋里的苞米还实在。

出村时,王秀兰的篱笆门还虚掩着,小石头的脚印从柴垛一首延伸到路口,歪歪扭扭像串小梅花。

林青竹低头避开,雪壳子在脚下“咔嚓”碎成冰碴。

日头被云遮住了,山风卷着雪粒子往领口钻,她裹紧棉袄,猎枪带勒得肩膀生疼。

翻过山腰时,后颈突然发紧。

她停住脚,听见头顶传来“吱呀”声——像老木屋梁要断的动静。

抬头看,天色暗得像扣了口锅,雪坡上的云杉树梢在抖,松针扑簌簌落了一地。

“要变天?”

她刚迈出一步,“咔——”一声闷响从脚底下炸开,雪坡裂开道缝,像被刀劈开的冻豆腐,紧接着“轰”地一声,雪浪卷着断枝、碎石砸下来,吞没了她来时的小径。

林青竹僵在原地,雪尘扑得她睁不开眼。

等再睁眼,刚才的路己经没了,只剩一片起伏的雪丘,像头趴着的巨兽。

她摸了摸腰间的猎枪,枪柄上全是汗。

退路封了,只能往前——而前方,正是地图上红笔圈的“熊道”。

风突然转了方向,卷着雪粒子往她脸上砸。

她攥紧地图,粗麻的刺痒从手心漫到胳膊。

爹的话在耳边响:“熊道不是不能走,你得顺着它的规矩。”

她吸了吸鼻子,雪粒子呛进喉咙,涩得像早上啃的土豆。

她贴着山脊走,靴底尽量踩在凸起的岩石上——松雪层软得像棉花,踩深了能陷到大腿根。

风刮得越来越急,她低头看脚下,雪地上的冰壳子泛着青,像块没化透的冻鱼皮。

前面的雪坡突然矮了一截,露出半块黑黢黢的岩石。

林青竹扶着石头喘气,哈出的白气在石面上结了层霜。

她正想歇口气,眼角突然扫到石缝里有什么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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