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沉重、缓慢、拖沓——清晰地穿透了帐篷单薄的尼龙布壁,近在咫尺!
它不像是野兽的爪蹄,更不是风吹动什么杂物,而是……某种两足生物踩踏在碎石和泥土上的足音!
“陈屿!”
她失声惊呼,声音尖利得几乎撕裂了自己的喉咙,在狭小的帐篷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猛地扭过头,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陈屿的动作比她更快。
在那脚步声响起的第一下,他全身的肌肉就己绷紧如铁。
他没有回答薇薇,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疲惫被凌厉的警惕取代。
他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无声而迅捷地翻身,左手猛地抄起放在睡袋旁的多功能工兵铲——冰冷沉重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底气——右手则闪电般探向帐篷门帘的拉链!
“嗤啦——”拉链被粗暴地拉开一道缝隙。
陈屿没有完全拉开,只露出足以观察外界的窄缝,身体侧压着门帘边缘,将自己和王薇薇大半挡在身后。
冰冷潮湿的空气裹挟着那股若有若无的腐朽甜香,猛地灌了进来。
营灯的光晕依旧微弱地笼罩着帐篷前一小片区域,将碎石、泥土和他们混乱的脚印照得清晰可见。
光圈之外,是浓得化不开、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
水库的水面在远处星光下泛着死寂的微光,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玻璃。
而岸边那些扭曲的树影,此刻如同无数蹲伏在黑暗边缘、沉默窥伺的妖魔。
脚步声……停了。
就在帐篷外,营灯光晕的边缘,一步之遥的黑暗里。
死寂重新降临。
这一次的寂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沉重、更粘稠,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等待感。
仿佛那脚步声的主人就停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正隔着薄薄的尼龙布,静静地“看”着他们。
王薇薇蜷缩在陈屿身后,双手死死抓住他后背的衣服,布料在她手中攥得死紧。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陈屿紧绷的肌肉和剧烈的心跳透过衣服传递过来,和她自己的心跳声在死寂中诡异地重叠、放大。
她拼命屏住呼吸,耳朵捕捉着帐篷外哪怕最细微的声响。
没有呼吸声,没有衣料摩擦声,只有她自己血液冲上太阳穴的轰鸣。
“谁?
谁在外面?!”
陈屿低吼出声,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他握紧了工兵铲的木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冰冷的金属铲头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
没有回应。
黑暗沉默着,如同一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实体。
营灯的光晕在黑暗中显得如此渺小、如此脆弱,仿佛随时会被西周的墨色吞噬。
王薇薇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想起了丢失的卡盒,想起了那棵老槐树阴影的微动,想起了相机里那片诡异的蠕动光影……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轰然拼凑,指向一个她无法理解、却本能感到极度恐惧的真相——这片死寂的水库,并非空无一物!
有什么东西,就在外面!
它拿走了卡盒,它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它……现在就在门外!
“陈屿……它…它是不是……”王薇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齿都在打颤,后面的话被巨大的恐惧堵在喉咙里。
“别说话!”
陈屿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强自镇定的严厉。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锁定着门帘缝隙外那片浓稠的黑暗。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在那里。
不是错觉,不是风声。
那是一种冰冷的、充满恶意的“存在感”,像针一样刺着他的皮肤。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东西“视线”的落点——就在他握着工兵铲的手上,或者……是他身后瑟瑟发抖的王薇薇身上?
“听着,”陈屿微微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声音快速说道,语速快而清晰,“我数三下,我会猛地拉开帘子冲出去。
你留在里面,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绝对不要出来!
明白吗?!”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也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不行!
太危险了!”
王薇薇失声反对,抓着他衣服的手更紧了,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让他独自面对外面那未知的恐怖?
她做不到!
“留在这里更危险!
这破帐篷挡不住任何东西!”
陈屿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躁的狠厉,“我需要空间!
我需要知道它是什么!
听话!”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他不能让她冒险。
王薇薇被他的气势慑住,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但眼中的恐惧和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她看着陈屿紧绷的侧脸,看着他手中那闪着寒光的工兵铲,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
他们被困在这里了,被这无边的黑暗和这帐篷外未知的恐怖困住了!
陈屿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那股甜腻的腐朽气息涌入肺中,让他一阵反胃,却也强行压下翻腾的恐惧。
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下握铲的姿势,将身体重心压得更低,蓄积着力量。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道缝隙外的黑暗,仿佛要将那浓墨看穿。
“一……”他无声地默念,嘴唇几乎没动。
帐篷外的死寂依旧。
但陈屿敏锐地感觉到,那股冰冷的“存在感”似乎……移动了?
不是向前,而是极其缓慢地向侧面移动了一点,仿佛在调整位置,又像是在寻找更好的角度。
王薇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丝声音干扰了陈屿。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透过陈屿身体和门帘的缝隙,死死盯着外面那片被营灯微光勉强触及的黑暗边缘。
她看到了什么?
还是只是光影的错觉?
那片黑暗中,靠近地面、营灯光晕几乎无法触及的地方,似乎……堆积着一些比黑暗本身更浓重、更不规则的阴影?
像盘踞的树根?
还是……某种匍匐在地的东西?
“二……”陈屿的手指扣紧了冰冷的铲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
就在他即将喊出“三”,准备爆发出全部力量冲出去的瞬间——“沙……沙沙……”一种新的、截然不同的声音,毫无征兆地打破了死寂!
不是脚步声!
是……一种极其细微、极其密集的摩擦声。
像是无数干燥的叶片在互相刮擦,又像是某种细小的节肢动物在沙地上快速爬行。
这声音并非来自帐篷正前方,而是……西面八方!
从他们左侧的树林方向,从右侧靠近水岸的乱石堆,甚至……从他们脚下的地面!
“沙沙……沙沙沙……”声音由远及近,由微弱变得清晰,如同无数细小的、隐形的生物正从黑暗的各个角落向他们涌来!
这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稠感,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也彻底搅乱了陈屿的计划!
“什么东西?!”
王薇薇再也忍不住,惊恐地低呼出来,身体不由自主地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避开那无处不在的“沙沙”声。
这声音比刚才的脚步声更诡异,更难以捉摸,也更让人从心底里感到恶心和恐惧。
陈屿的动作也僵住了。
他脸上的决绝被惊疑不定取代。
这声音……是什么?
虫子?
蛇?
可这里是死寂的水库边,连蚊子都没有!
而且这声音的规模……太大了!
仿佛整片大地都在发出这种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他猛地将门帘缝隙拉大了一些,不顾危险地将头探出去一点,目光急速扫视西周。
营灯的光晕之外,黑暗依旧浓稠,什么也看不清。
但借着那微弱的光,他惊恐地发现,帐篷周围的地面上——那些碎石、泥土、枯草之间——似乎有无数极其细小的、黑色的、如同潮水般涌动的影子在蠕动!
它们密密麻麻,覆盖了地面,正从黑暗的森林边缘、从水库的岸边,向他们所在的营地方向快速蔓延过来!
“沙沙沙沙……”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如同死亡的潮汐。
“见鬼!”
陈屿咒骂一声,猛地缩回头,“拉上拉链!
快!”
他一边吼,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拉门帘的拉链。
王薇薇也看到了地面那恐怖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扑上去帮忙。
两人的手指因为恐惧而笨拙颤抖,冰冷的拉链齿牙在昏暗中发出刺耳的“嘶啦”声,仿佛在与外面汹涌而来的“黑色潮水”赛跑!
就在拉链即将合拢的最后一刹那——“啪嗒!”
一个小小的、硬质的物体,带着一点微不足道的重量,从帐篷顶部的某个角落,或者是从门帘缝隙尚未完全闭合的上方,掉落在了两人之间的防潮垫上。
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帐篷里,在两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却如同惊雷炸响!
两人拉链的动作同时僵住,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聚焦在那个掉落的东西上。
营灯昏黄的光线,清晰地照亮了它。
那是一个小巧的、印着蓝色星空图案的硬塑料盒。
王薇薇的备用存储卡盒!
它就那么突兀地、安静地躺在防潮垫上,仿佛从未丢失过。
帐篷外,“沙沙沙沙……”的声音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己经涌到了帐篷边缘,清晰地撞击着尼龙布壁,发出密集而令人崩溃的摩擦声。
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爪子或口器,正在贪婪地刮擦着这层脆弱的屏障。
帐篷内,王薇薇和陈屿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失而复得的卡盒上,又猛地抬起,惊骇欲绝地看向彼此。
在对方眼中,他们都看到了同样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它……是怎么回来的?!
是刚才那脚步声的主人?
还是这无处不在的“沙沙”声的制造者?
它们拿走它,现在又还回来……是警告?
还是某种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游戏”?
一股比水库夜晚更深重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们的血液。
“嗤啦——”帐篷拉链终于被陈屿用尽全力拉到了顶,隔绝了外面汹涌的“沙沙”声浪。
但这薄薄的一层尼龙布,在这诡异莫测的黑暗森林里,又能带来多少安全感?
王薇薇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冷得几乎没有知觉,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向那个静静躺在地上的卡盒探去。
仿佛那不是一个塑料盒子,而是一枚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陈屿的呼吸粗重,握着工兵铲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铲刃的寒光映着他眼中翻腾的惊涛骇浪。
他的目光没有离开那个卡盒,但更多的注意力,却如同雷达般死死锁定着帐篷的尼龙布壁——那上面,正传来无数细碎刮擦的震动。
“沙沙沙沙……沙沙沙……”声音无处不在,如同亿万只隐形的蚂蚁,正试图啃噬掉他们最后的庇护所。
而那个静静躺在地上的蓝色星空卡盒,则像一个冰冷的嘲讽,无声地宣告着:这片噬光的森林,拥有着远超他们想象的、玩弄猎物于股掌之间的恐怖能力。
恐惧,不再是模糊的预感,而是化作了有形的声音和冰冷的物体,彻底淹没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