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最常说的话就是：“你怎么不去死？”一开始我只是哭。后来我开始尝试。第一次，
我摸了电门，结果保险丝烧了，全家断电三天，我被我爸抽了一顿。第二次，我喝了洁厕灵，
被邻居发现，送去洗胃，妈妈赔了邻居一千块钱。第三次，我爬上天台，
我妈在下面指着我破口大骂：“有本事你跳啊！我看你敢不敢！”我心一横，跳了下去。
却挂在了二楼的晾衣绳上，慢慢滑到了我妈这里，严丝合缝地骑在了她的头上。
我和我妈大眼瞪小眼，我妈没好气地说，“让你跳你还真跳！滚滚滚，从我脖子上下去。
”1.我手脚并用地从我妈陈女士的脖子上爬下来，她揉着自己的颈椎，嘴里骂骂咧咧。
“江淼，你是上天派来克我的吧？嫌我命长是不是？”我低着头，不敢看她。
我爸江老头闻声从屋里冲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根有些年头的鸡毛掸子，看清状况后，
他把鸡毛掸子不着痕迹地藏到身后，板着脸问我：“摔着没？”我摇摇头。“没摔着就行。
”他说完，像是松了口气，转身又回了屋，仿佛刚才那个紧张得冲出来的人不是他。
我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亲哥江川，正举着手机拍得起劲，镜头怼着我和我妈的脸，
笑得肩膀一抖一抖。手机屏幕上是他刚发出去的家族群消息，一段短短几秒的视频，
配文是：“热烈庆祝我妹江淼完成人生首次载人飞行，首位乘客——我妈陈雅女士。
”群里几个姑姑姨姨立刻发来一连串的问号和笑哭的表情。我三姑甚至发了条语音：“小川，
你妈没把你腿打断？”陈女士一把抢过江川的手机，作势要往地上摔。
江川立马扑上去抱住她的胳膊求饶：“妈！妈！我错了！我马上撤回！我给您发个大红包！
”“撤回你个头！给我滚去做饭！”陈女士把手机扔回给他，然后指着我，火气还没消，
“还有你，江淼，今天晚饭你做，做得不好吃，你就把锅也给我吃了。
”这就是我们家的日常，刀光剑影，鸡飞狗跳，我早就习惯了。或者说，
我曾经以为我习惯了。我被“禁足”在家，晚饭由我全权负责。我本想好好表现，洗心革面，
结果一不小心，把糖罐当成了盐罐。一盘红烧肉，甜得发腻，色泽倒是红亮诱人。
一盘炒青菜，也甜得诡异，绿油油的菜叶上泛着晶莹的光。饭桌上，气氛诡异得能拧出水来。
江川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表情瞬间扭曲，他强行咽下去，然后对着我竖起一个大拇指，
表情痛苦又真诚：“妹妹，手艺见长啊，这菜，甜过初恋。
”我爸江老头面无表情地吃着白饭，目光坚决地避开那两盘菜，仿佛它们是什么洪水猛兽。
陈女士尝了一口红烧肉，立马吐了出来，拿起水杯猛灌了几口。她瞪着我，
声音提高了八度：“江淼，你是想齁死我们，好继承我们欠下的花呗吗？”我低着头，
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的。”“你哪次是故意的？”她没好气地说，
“我看你就是想换个法子让我们死。下毒是吧？慢性谋杀？”江老头放下碗筷，
慢悠悠地接了一句：“挺好，这可比跳楼省事多了，动静还小。”他们一唱一和，
在我心里来回地绕。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又搞砸了。
我什么都做不好。江川看不下去了，放下手机，站起来打圆场：“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
菜做错了就重做嘛，多大点事。我出去买两个菜回来，顺便买瓶酱油。”说完，
他拿上钱包就溜了，好像身后有鬼在追。屋里只剩下我和我妈我爸。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还有那股甜到发腻的肉香。陈女士看着我，叹了口气，
把那盘甜到发指的红烧肉拉到自己面前，夹起一块，吹了吹，面目狰狞地吃了下去。
她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算了，就当吃拔丝猪肉了。不浪费。”江老头看了她一眼，
也默默地夹起一块，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咽了。然后他又去夹了一筷子甜味的青菜。
我看着他们，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白米饭里。又咸又甜。
我不知道他们是故意的，还是真的饿了。但那一刻，我心里的委屈，好像被冲淡了一点点。
第二天，为了逃离这个家，也为了证明我不是个只会搞砸事情的废物，我决定出去找工作。
我高中没念完，没什么学历，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能。在网上胡乱投了一堆简历，
大部分都石沉大海。唯一给我回信的，是一家宠物美容店。店主是个看起来很和气的胖大姐，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简历上“爱好”一栏填写的“挑战极限”，眼神有点古怪。
她问我：“你喜欢小动物吗？”我使劲点头：“喜欢。”“那行，你明天来上班吧，
试用期工资两千五，包一顿午饭。”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轻松就找到工作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让我有点不安。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兴冲冲地去上班。
店主大姐指着一只体型巨大的萨摩耶对我说：“小江，今天你的任务就是给雪球洗澡。
”那只叫雪球的萨摩耶，毛发雪白蓬松，看起来像个软绵绵的天使，
但眼神里透着一股“莫挨老子”的冷酷。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弄进浴室，打开花洒，
结果水温没调好，有点烫。雪球“嗷”的一声，从我怀里猛地挣脱，
顶开没关严的浴室门就冲了出去。它浑身都是泡沫，像一朵被风吹跑的云，
瞬间就跑出了店门。“雪球！”我尖叫着追了出去，脑子里一片空白。
宠物店开在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上，人来人往。雪球在人群里横冲直撞，引起一片混乱和尖叫。
它一头扎进隔壁的面包店，在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面包堆里兴奋地打了个滚，
瞬间从一只白色的萨摩耶变成了一只金黄色的“面包糠炸鸡块”。我跟在后面，
一边狼狈地道歉一边追。“对不起！对不起！狗是我弄跑的！”就在这时，
我听到了一个做梦都想把他掐死的声音。“卧槽！江淼？！行为艺术？”我一回头，
就看见我哥江川举着手机，镜头正对着狼狈不堪的我，
和我身后那只沾满面包糠、还试图去舔橱窗里奶油蛋糕的狗。他非但没有上来帮忙，
反而兴奋地调整着角度，确保能把我和狗都拍进画面。“哥！你快来帮忙啊！”我快急哭了，
眼泪和身上的泡沫混在一起。“别急啊妹妹！”他一边说，
一边给视频配上了激昂的《命运交响曲》，“我先记录下这珍贵的瞬间，
这可是你职业生涯浓墨重彩的一笔！”他甚至还开了直播，标题是：“街头行为艺术家，
场面一度失控！”我感觉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嘲笑，
有不解。我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最后还是面包店老板和几个好心的路人一起，
才把“雪球”给制服了。我被宠物店老板当场开除，连一天的工资都没拿到。
还赔了面包店三百块钱的面包钱，那是我身上仅有的一点积蓄。江川倒是收获满满，
他把那段视频剪辑了一下，发到了网上，
配文：“我妹的新职业：街头行为艺术家之《泡沫与面包糠的狂响曲》。”视频居然火了，
一晚上就有几万的播放量，评论区一片“哈哈哈哈”。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家，
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准备迎接陈女士的狂风暴雨。江川已经把视频拿给她看了，
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当时壮观的场面。她看完之后，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暴跳如雷，
只是平静地看着我，问：“他们付你多少钱让你第一天上班就被开除的？”我一愣，
不知道怎么回答。“三百。”我小声说。“哦，那你还倒贴了。”她点点头，“出息了啊，
江淼，现在搞行为艺术都得自费了。比你哥有追求。”一旁的江川还在笑：“妈，你别说，
妹妹当时那造型，绝了！跟刚从哪个化工厂逃出来似的。”我正想反驳，门铃响了。
江老头去开门，是我二姨。二姨是我们家的“灾星”，每次来都没好事。她是我妈的表妹，
但关系并不亲近。她一进门就看见了我，脸上立刻堆满了虚假的关心：“哎哟，淼淼回来啦？
我可是在网上看到你了，真厉害啊，都成网红了。”她嘴上说着厉害，
眼神里的轻蔑和嘲讽藏都藏不住。“二姨。”我没什么精神地喊了一声。她拉着我的手，
假惺惺地说：“淼淼啊，不是二姨说你，你也这么大了，
别老是做些不着调的事让你爸妈操心。你看你把工作都搞丢了，以后可怎么办啊？”她说着，
话锋一转，看向我爸：“姐夫，你看，孩子们都大了，花钱的地方也多。
我家强子最近想做点小生意，还差点启动资金，
你看你这边方不方便……”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她每次来，十次有九次是来借钱的，
而且从来没还过。“你家强子创业，关我什么事？”陈女士冷冷地打断她，
“他三十好几的人了，没手没脚吗？需要你这个当妈的出来替他要饭？
”二姨的脸瞬间就垮了。“姐，你怎么说话呢？我这不是跟姐夫商量嘛。我们是一家人，
互相帮衬不是应该的吗？”“谁跟你是一家人？”陈女士毫不客气，“借钱的时候是一家人，
还钱的时候就是陌生人。你上次借的三千块钱，说是给你妈看病，
结果转头就给你儿子买了新手机，那钱还了吗？”二姨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她把矛头转向我，阴阳怪气地说：“我还不是为了孩子们好。
不像有些人，自己孩子都快养废了还不知道。姐夫，我可得提醒你，
淼淼这心理问题可得重视啊，我听说她之前还……”她故意拖长了音，
眼睛一个劲儿地往我身上瞟。“我听说她之前还寻死觅活的，这叫什么？抑郁症？就是矫情！
是我们那个年代吃不饱穿不暖，哪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我看就是闲的！姐夫，
你可得看好她，别哪天真想不开了，你这钱留着给谁花？还不如先借给我家强子创业，
等他赚了钱，还能孝敬孝敬你们呢。”这话狠狠刺痛我的心。她把我最深的伤疤，
血淋淋地揭开，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也点燃了我们家所有人的怒火。江老头一直沉默着，
此刻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江川收起了手机，站起身，眼神不善地盯着二姨，
像一只被惹怒的猎豹。陈女士更是直接站了起来，浑身散发着“老娘要干架”的气场。
但我比他们更快。长久以来的压抑、委屈、自我否定，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我死死地盯着二姨。“二姨，你儿子创业要钱，凭什么找我爸要？他那么有本事，
怎么不去抢银行？哦，他不敢，他没那个胆子。他跟你一样，只会挑软柿子捏，
只会欺负老实人！”所有人都愣住了。因为我从没用这种语气跟长辈说过话。
二姨反应过来后，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我：“你……你这个有病的小畜生！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看我今天不替你爸妈教训教训你！”她扬起手，
一个巴掌就朝我脸上扇了过来。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我睁开眼，
看见陈女士死死抓住了二姨的手腕，她的力气很大，二姨疼得龇牙咧嘴。“你想死吗？
”陈女士的声音很冷，“你敢动她一下试试？”江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
高大的身躯堵住了唯一的出路。江川也一步跨过来，把我护在了身后，挡在我跟二姨中间。
我的家人，像三座山，把我严严实实地围在了中间。二姨彻底慌了，她看着我们，
眼神里充满了惊恐。但她很快就换了一副嘴脸，手腕一软，整个人就往地上倒去。
“哎哟……哎哟我的心啊……”她躺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没天理了啊！
你们一家人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寡妇啊！我不活了！我的心脏病要犯了！”她一边哭嚎，
一边偷偷地用眼角余光观察我们的反应。陈女士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垂死挣扎”的二姨，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没有去扶，也没有叫救护车。她忽然转过头，看向我，
语气平静得可怕。“江淼，你不是想死吗？”“机会来了。”“躺她旁边，看谁先凉。
”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二姨半张着嘴，忘记了继续嚎叫。我哥江川没忍住，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声笑像一个开关，彻底打破了现场诡异的气氛。二姨躺在地上，
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精彩纷呈。她大概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离谱的建议。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了起来，指着我妈的手指都在发抖：“陈雅！你……你简直不是人！
你没有人性！”“我有没有人性，轮不到你来评价。”陈女士抱着手臂，冷眼看她，
“倒是你，再赖在这里不走，我就报警说你私闯民宅，
顺便把你上次骗钱的事也跟警察说道说道。”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江老头从口袋里掏出钱包，
抽出两张一百的，扔在二姨脚边。“医药费，慢走，不送。”“以后，别再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