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脚步一顿，心里烦躁。
“妍妍，你回来了。”
病床上形神消瘦的女人看见她，仿佛看见救命稻草般，欣喜喊她。
“哎呦，你去哪了？留你妈一个人在医院里！这怎么能行呢！”
胖乎乎的姥姥转身看她，脸上堆起横肉，埋怨道。
“当初让你不要离婚，看看吧，现在怎么样了！病床前连个照顾的男人都没有！当初真是怎么劝你都不听，你这个人就是犟，怎么样，遭报.......”
“哦，姥姥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席今越高声打断姥姥的喋喋不休，按下心里的暴躁，疾步走近床边，轻声问：“妈，晚饭吃了吗？”
女人虚弱地扯出一抹微笑：嗯，你刘姨做的。”
“请什么护工啊，那么贵！也没见她干什么，就扶着你妈上了几趟厕所，管了几顿饭，就要四千多块钱？这钱留着给你妈买点肉补补不行吗？今天看她吃的都是清汤寡水的……”
“妈，医生不让吃那些，要吃的清淡。”病床上的女人急急解释。
席今越强忍着身体不适，神情自若地放下包，又从容地洗了手，打了盆水，拧着毛巾给床上的女人擦脸。
姥姥还在倒豆子似得嘴上不停，不是嫌弃这个就是看不顺那个的。
“姥姥来了住哪？不早了，我一会给你打个车，你先回去休息吧。”
她不带感情地问道。
姥姥掰了根香蕉，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妈说家里的房子装修好了，我就先住那吧！你这一天天的，不好好的在医院里伺候你妈，这可不行，原本我只是来看看的，看来我得多待些日子了。”
房子马上就要卖掉了，还能让你住了？
席今越心里冷笑一声，但手上还轻柔地擦拭着，不经意对上妈妈歉意的眼神。
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在意，卖房的事情她还没来得及和妈妈说，甚至去G省找舅舅的事情也隐瞒着。
“房子已经租出去了，租金拿来付医药费了。”
席今越随口胡扯。
她仔细擦完脸，又收拾了几件脏衣服，随意说道：“我妈的医药费有点紧张，姥姥你不支援点吗？”
“哦，那我先住你们租的房子吧，打地铺也行啊。”
老妇人吃完香蕉，就把香蕉皮搭在床边，开口说道：
“我和你说过的事，你怎么想的啊？就是你姐姐的事，你让你妈这么等着肾源不是事啊！咱们等不起了！”
姥姥浓重的眉毛纠结在一起，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你的又不合适，你弟弟，哎，要是你爸妈没离婚的话，还有可能......”
席今越的耐性要耗尽了，烦躁地说道：“去哪找啊？这不是大海捞针嘛！”
“我打听了，你姐姐的养父养母后来搬到嘉州，做生意，混的很好！”
姥姥一板一眼地说道。
“你都说了，人家混的很好，我去跟人家说，给你生母捐个肾吧，你觉得人家会愿意？”
她用力把衣服拧干，口气有些冲地说道，一转身就发现病床上的妈妈，露出不忍又尴尬的表情，低垂着头，仿佛做了错事的样子。
她心一软，没继续往下说。
好家伙，既要顾及妈妈的感受，不能怼，又要忍受姥姥那满肚子的歪理，真是憋屈。
席今越早就看穿姥姥的心思，乱七八糟说啥呢，看人家有钱想攀龙附凤吧。
“你这孩子，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想认亲啊？你妈毕竟是她生母，血缘关系在那放着,你妈这病不知道还能不能治好，认了亲也能让你妈没有遗......”
“呸呸呸！我妈绝不可能有事！有我在我妈一定能治好！”
席今越彻底被激怒了，瞪着漆黑的眼眸斥道。
老妇人：“你的肾不是不行吗！要行也不用等这么久了！......”
“行了，我给你叫车，你先回去休息，有事明天再说。”
席今越耐性耗尽，晾好衣服，把还欲唠叨的姥姥送走了。
舅舅捐肾的事情是一定不能告诉姥姥的！但她还没有考虑好是否应该告诉妈妈，如果不告诉妈妈，事成后妈妈要是心里有负担，不配合后续治疗怎么办？而且她不想对最亲近的人搞先斩后奏那一套，可如果告诉妈妈，妈妈很可能在姥姥面前说漏嘴，这就很麻烦，还有姥姥要是一直在医院陪护的话，捐肾的事一定会露馅的......
她一边思量，一边拖拉着身子往回走。
“让让！”
席今越正欲从大厅拐到病房，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喝声。
“碰！”
她躲闪不及，被一群人顶撞到墙上，剧痛从下身传来，一瞬间脑海里白光闪闪，她吃痛地咬牙。
席今越经常健身，家里没有男人，为了自保她还学了泰拳，身体素质一向不错，以她平时的反应能力，这种变故一定能躲开的。
这种事以后决不能做了，太耽误事了，她一边等身体的疼痛缓解，一边暗暗告诫自己远离男女之事。
这群医生护士非常着急，看样子像是病人病情有变，这里是住院部，他们推着担架，往急诊楼疾驰而去。
席今越用余光看着病人家属慌张的样子，脑海里闪过妈妈的身影，不由得有些恍神。
她没有注意到，跟在担架后面指挥的男医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里充满疑惑。
待她一瘸一拐回到病房，还没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隐隐的抽泣声，她欲推门的手收了回来，面露不忍，深深皱眉。
“认了亲也能让你妈没有遗憾。”
姥姥没说完的话响在耳边。
席今越知道妈妈在伤心什么，一是对生命即将消逝的惊恐，一是对二十七年前素未谋面女儿的思念。
她静候在病房外，低垂着头，闭目良久，最终还是在心里的计划表上加上了一项。
待到声音渐息，她推门而入，正对上母亲那略显空洞又木然的目光。
席今越心被扎了一下，立马扬起微笑，她决定把捐肾的事情和盘托出，来打消母亲心中的不安。
“......所以舅舅已经答应我了，我这几天就是去找他的。”
席今越一边给妈妈***，一边把事情娓娓道来，当然，她刻意隐瞒了陪睡的事实。
“我们说好了，他捐肾，他欠咱们的钱就一笔勾销了，若他以后身体有问题，我也会负责的。”
她尽量把事情说的平和。
“所以老妈你不用担心啊，手术已经开始安排了。”
席妈妈脸上没有多少开心的神色，担忧地说道：“你姥姥不会同意的。”
“嗯,我知道，所以我们要瞒着她，明天我就找个借口让她回景江老家，医生我也叮嘱过了，他们不会透露的，你可千万不能说漏嘴，姥姥如果知道了，我是真的没办法搞定她。”
“你表弟马上要上大学了，他家里都靠你舅舅赚钱养家，你舅舅以后要是不能工作怎么办......”
席妈妈犹豫道。
“老妈，不用担心，我会帮衬着的。”
她顿了一下，说道：“我这几天就会把房子卖掉，已经约好人了。”
“什么？！”
席妈妈不可置信，眼里已有泪光闪烁。
“老妈，没事的呀，等你身体好了，我努力工作，房子早晚还能买的，我们现在租房住不是也挺好的。”
她耐心宽慰，试图打消母亲心里的犹疑。
席妈妈苦涩地喃喃自语：“是妈妈耽误了你,你年纪也大了，连对象也没谈过......”
“说什么话嘞，席女士，房子本来就是给你买的,现在用在你身上不是正好，至于对象，随缘吧。”
“你得给我掌掌眼啊。”
她为了安慰妈妈，不经意说道，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席妈妈神色黯然，歉意地说道：“宝，妈妈眼光也不好.....”
因为上一秒已经预料到妈妈会这么说，她装作轻松地说：“那你就负责给我筛选，把和张子峰一样不要脸的都筛干净了。”
席妈妈听她充满元气的声音，把苦难的事情说的积极面对，也被感染了，强挤出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