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造孽啊，你年纪还这么小，妈跑了这下爹也没了，哎！
”居委会大娘拉着我的手哀叹着。警车上红蓝的灯光，在我惨白的脸上交相辉映，
不停闪烁着。我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屋子里。我的父亲抱着酒瓶四仰八叉地倒在屋子中间，
面色青白。“应该是饮酒过量导致的死亡，小姑娘你家还有别人吗？
”警察在我和大娘面前站定。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妈妈在她出生后不久，
就自己跑了，不过我应该留着她的联系方式。”“麻烦您找一找吧，
就算不来处理后事孩子总是要来带走的。”听到这话，我默默低下了头，
将自己嘴角忍不住浮起的笑意借着黑暗掩了过去。1.早上7点，
我拎着行李站在了福利院门口。“阳光，你妈妈说中午之前到，
你也没必要这么早等在这儿吧。”院长满脸无奈地看着我。
我不好意思地理了理头发：“我不想让妈妈等我。”下午两点，在经过七个小时的等待后，
我终于见到了只存在于照片上的妈妈。“阳光？”妈妈摘下墨镜看着我。她留着长发，
跟照片上一样严肃，神情冷淡不苟言笑。我拘束地点了点头，小声地喊了一声：“妈妈。
”“嗯，行李放后备箱赶紧上车吧，我一会还有事。”我拖着行李箱匆忙朝后跑去，
副驾驶的车窗缓缓降了下来。“许阿姨，这就是我的姐姐吗？”我愣在了原地。
妈妈这会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丝笑意：“现在见到啦，以后你们可要和睦相处。”“嗯，
我保证会对姐姐好的。”“沫沫真乖。
”我忍着心酸费劲地将行李放进了后备箱：妈妈原来也是会笑的吗？从县城到省会，
一百多公里的距离，不算近但也绝对不远。这么多年她连半天时间都不愿花费在我身上。
却愿意陪着她的继女去爬山涉水。听着她们聊着假期里的开心事，我低着头搅起了手指。
“对了，姐姐你暑假去哪儿玩了？”“我......我，我哪儿都没去。”是的，
我哪儿都没去，我在街头的小饭馆洗了两个月的盘子就为了凑够下学期的生活费。“这样啊，
那开学后英语课上要交流暑期见闻你怎么办？”我红着脸摇了摇头。
妈妈开着车从后视镜上看了我一眼：“你的成绩本来不够进重点班的，
还是你李叔叔托人才让你跟沫沫同班，下周开学你就跟着沫沫别给我惹事儿，知道吗？
”“哦。”“你爸也不知道怎么养的你，高二期末考才650，
到家后先熟悉下市三中的进度，高三开始后的考试成绩不能低于700。”“哦。
”我答应的有些沉重。妈妈的家在市中心一套大平层里，电梯直达入户，
我拖着行李箱满眼的好奇。李沫拉着我到了一间房门口：“这儿就是你的房间，
我可是整理了好久呢，我那些乐高、娃娃还有周边手办现在都无家可归了。”我没搭话，
伸手缓缓推开了那扇门。里面只有床、书桌、衣柜，看得出收拾的很仓促，
也看得出这里曾经只是一个储物间。开学第一天早上，一直没见过的李叔叔终于露脸了。
他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模样，对我也笑得和蔼可亲。“阳光，一会我送你和沫沫去上学，
不要怕沫沫会照顾你的。”大城市的重点高中，是在小县城长大的我望尘莫及的地方。
我曾经引以为傲的成绩在这里变得一文不值。我终于知道妈妈为什么嫌弃我只有650分了。
因为这个在县中能排第一的分数，在这儿只能算将将及格。2.“今天时间有限，
我们就不介绍新同学了，课后你们再互相认识吧。”班主任姓吴，
是一位操着一口正宗伦敦腔的英语老师。“你先坐到最后一排空着的座位去，
林槐起来给新同学让个座。”敢在班主任的课上睡大觉，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英语课我听的云里雾里。不知道老师是不是为了照顾我这个新同学，
特意挑了我起来朗读课文。糟糕的英语发音引来了一片哄堂大笑。我涨红着脸坐了下来。
“小乡巴佬，你怎么读个单词还那么重的家乡口音。”前排的胖子转头，满脸嘲弄的表情。
数学课，原本这就是我靠着勤能补拙才能勉强跟上的科目，现在更像是在听天书。
憋了三节课，我实在忍不住碰了碰还在睡觉的“神人”：“同学，能不能让我出去一下？
”林槐不耐烦地起身，狠狠瞪了我一眼后才让开了位置。从厕所出来，就被李沫拦在了半路。
“小乡巴佬，在学校里不准说你是我姐姐，听明白了吗？”“好。
”我绕过了李沫和她的朋友，继续往教室走去。“沫沫，她身上的校服是你的吧，
怎么也不给她买套新的。”“许阿姨说扔了浪费，反正她穿着正好，
以后我的旧衣服都不用扔垃圾箱了。”李沫特意加重了那三个字的读音。
我攥紧了衣角回到了教室。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我的桌子上已经一片凌乱。
新发的课本上被用英文写上了各种侮辱的词汇。我咬了咬牙，
拿着橡皮沾了些水把那些“脏东西”一点点地擦掉。“我要是你就打回去了，
你这样下次他们会更过分。”林槐终于睡醒了。“无所谓，这些不算什么。
”林槐挑起眉头：“随你。”开学一周后。“阳光，你怎么回事，
你们班主任说你完全跟不上学校的进度。”餐桌上妈妈一脸嫌弃地看着我。
“我顶着个博导的名头被你们老师数落了半天，你怎么还吃的下饭，
去把我给你买的培优卷做了。”我手里的筷子被妈妈一把夺走。我叹了口气：“我吃饱了，
妈妈李叔叔你们慢慢吃。”踱步回到了属于我的杂物间，
看着桌子上那厚厚一沓的复习资料我认命地打开了台灯。陆阳光，再忍忍。
熬夜学习带来的恶果就是，在第二节课上没忍住跟隔壁的林槐一起去见了周公。
在被数学老师用教案砸醒后，我和林槐被他轰出了教室。“这两节数学课，
你们俩都给我在外面站着，我看你们还能不能睡着。”我个子不高，勉强能够到林槐的肩膀。
我仰头望着他：“为什么之前你睡觉不会被罚？”林槐低头看了我半天，
突然笑出了声：“跟个小手办似的。”“啊？”“他只是想罚你，我纯属被你牵连。
”我一撇嘴嘟囔道：“自己讲的无聊，还要怪别人睡觉。
”“你应该在我们被赶出来之前对着他说。”“你看我像傻子吗？”我斜眼瞪了林槐一眼。
林槐屈起食指敲在了我脑门上：“这个表情丑死了。”我捏着拳头冲他舞了下，刚想说话，
身后传来了咳嗽声。“咳咳，你们是嫌处罚不够吗？当这儿菜市场了，
中午休息到我办公室来！”我耷拉着脑袋从数学老师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看了眼手中的卷子耳边响起了数学老师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基础差就多练，
这是学校一二年级的考试卷，这周内给我做完。还有林槐不听课可以门门考第一，你不行，
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上课时间跟他聊天了。”匆匆赶去食堂，终于买到了最后一份饭。
我刚准备坐下，手中的餐盘就被对面走来的人一把拍翻在地。“李沫，你干嘛？
”我皱着眉头有些心疼，这可是最后一份午餐了。
李沫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我道：“你和林槐只是同桌，以后少给我乱勾搭。
”3.“你喜欢林槐？”我随口问了一句。李沫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谁喜欢他，
自以为是的公子哥。他是我好姐妹的男朋友以后给我离远点。”“好。”我忍了忍，
看了眼地上的饭菜准备去找人来收拾。刚转身，就被李沫身后的跟班抓住了手臂。
“谁允许你走了？”李沫凑到我耳边，“你妈在我们家白吃白喝了那么多年，
现在又带了你这么个拖油瓶来，真是让本小姐很不爽！”她一把将我摁在了地上。
“不是没吃午饭吗？吃啊，给我把这些舔干净。”我梗着脖子不肯低头。“放开我！
”“不吃？那我们喂你吃。”地上的饭菜被她们捡了起来，硬塞进我的嘴里。我拼命挣扎，
她们却好像越来越兴奋。“不吃午饭下午怎么好好上课呢。”“吃白饭的就别挑嘴了。
”“这可是沫沫爸爸辛辛苦苦赚的钱，你怎么能浪费呢。”“小乡巴佬，赶紧给我吃，
要我说你就配吃狗粮。”此刻的情形让我想起了小时候。一群小孩把我压在身下，
嘲笑着我是没妈要的野种，爸爸是捡垃圾的酒鬼。我拼命推翻了压着我的人，
像个小疯子一样，瞪着通红的眼睛见人就咬。后来那群小孩见着我就绕道走了，
毕竟我家穷得付不起任何人的医疗费被我打伤最后都只能自认倒霉。
我不记得我在食堂对李沫她们做了什么，等我清醒过来后已经站在了班主任的办公室里。
我的校服在撕扯中被报废，嘴角也裂了开来，嘴里满是血腥味。李沫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她那头宝贝长发被我扯掉了不少。“陆阳光，你才来多久，上午打瞌睡中午打架，
下午你准备干嘛，我看你一天天挺忙的。”吴老师把桌子拍的震天响。“是她们先动的手。
”我辩解了一句。吴老师抬眼看了看李沫：“你们姐妹俩的家事我懒得管，你，
放学后留下来打扫食堂卫生。”吴老师指了指我。“你们几个，一千字检讨明天写给我。
好了，去上课吧。”又是这样，似乎我天生在老师的眼里就是惹祸的苗子，
就因为我有娘生没爹教吗？“麻烦让让。”我低着头站在林槐面前。
林槐在我被扯破的衣服上看了两眼：“早这样不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我看着林槐自嘲地笑了笑：“你知道我从小到大打过多少次架吗？”林槐摇了摇头。
“我自己都记不清了，但我可以告诉你没人会因为你打架够狠就不欺负你，
他们只会变本加厉。”是的，所有对于我的霸凌都不会因为我的反抗就停止，
因为我身后空无一人。等我打扫完食堂，回到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餐桌上干干净净，
冰箱里也没有任何能吃的东西。“你还知道回来？”妈妈冷漠地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对不起。”我习惯性地道了歉。“别跟我说对不起你应该对沫沫说对不起，
妹妹好心好意给你买饭，你还嫌弃上了。”“我一会就去。
”“别才吃了几天饱饭就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
又是上课睡觉又是打架我的脸真的都被你丢光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除了道歉还会干嘛？难道你以后想跟你那个没出息的爸一样，
你是我女儿怎么没有一个地方像我的？”“我会好好学习的。”“别光嘴巴说，
这个月的月考我要看到成绩。”4.月考很快就到了。无一例外我考砸了，
考卷上那些超纲的大题让我绝望。“610，考得不错啊。”林槐偏头看了看我的成绩单。
我一把将成绩单塞进了课桌：“没有年级第一考的好。
”林槐没经我同意将我的卷子拿了过去。“嗯，方法问题，
你这样再熬多少个夜分数也很难提高。”“还给我。”我一把夺回了我的试卷：“不用你管。
”“年纪第一亲自指导，这个机会你不把握一下？”我瞥了他一眼，
突然感觉前方有一道视线向我看来，是李沫。我才想起我的同桌名草有主。“不需要。
”“小手办，这么不领情吗？”我眉头一皱：“什么小手办？”“你啊。
”林槐对着我比了个手势：“小小的，很可爱。”“麻烦让让，我要去交作业。
”我逃也似地从座位上跑了出去。放学后，我在教室里磨蹭了半天才不得不收拾起书包，
准备回家面对妈妈的“狂风暴雨”。快走到校门口时，
李沫从我身后走来一手勾住了我的脖子。“周五就别这么早回家了呗。”“你干嘛？
”“带你出去玩啊，小乡巴佬。”李沫没等我同意就拉着我出了校门。
校门外站着几个男男女女，其中最出挑的当然是身高腿长的林槐。
还有林槐身边同样身高腿长又肤白貌美的女孩子。李沫指了指那个女孩：“秦馨，
林槐的女朋友，怎么样大美女吧。”我真心诚意地点了点头。“你再看看你五短身材，
前不凸后不翘又干又瘪，拿什么跟人家争。”“你在说什么？”“我在让你有自知之明，
走吧。”李沫冲着那堆男女挥了挥手：“兄弟们出发吧。”我被李沫硬推上了一辆出租车。
我很少参加同学的聚会，当然因为性格问题也没人会请我。县中的聚会是吃吃喝喝，
城里也逃不掉。当然城里能一边唱K一边吃喝。我拿了一瓶水，
窝在角落里看着他们纵情高歌，完全不想参与其中。那个叫秦馨的女孩唱歌唱的很好听。
李沫跟我夸了她一路，我在想上帝给这个女孩到底关上了哪一扇窗呢。“小手办，
都出来玩了，怎么还在这儿扮自闭。”“你能换个称呼吗？”“不能。
”林槐单手撑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猛地翻了个白眼，正好看到秦馨朝我们这边看来。
“你女朋友找你。”可这句话被骤然响起的音乐声给盖了过去。
林槐凑到我面前大声道：“你刚刚说什么？
”林槐的侧脸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勾勒出完美的轮廓，就像女娲精心捏制的作品，
跟上帝的完美女孩确实是绝配。我摇了摇头，将林槐推开起身出了门。
我看着厕所镜子里普普通通的自己嗤笑了一声：“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洗完手，
我在想着要怎么偷偷离开不被察觉，李沫和秦馨推门走了进来。
5.秦馨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很久：“你就是林槐的同桌。”“嗯。”我一如往常地沉默。
“真跟你说的一样像个哑巴。”秦馨转头对着李沫道。
“可这小哑巴在林槐面前话就太多了点。”我叹了口气：“我和林槐只是同桌，
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请别扯上我。
”秦馨轻蔑地瞟了我一眼：“我当然知道你们只是同桌，今天出来玩你也来唱两首嘛，
同桌......”我离开的计划就此泡汤。“来，你要唱什么，我帮你点。
”李沫将话筒塞进了我手里。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包厢中央。一群人像看猴戏一般围着我。
“我帮你点吧，我知道有一首歌你一定会唱的。”李沫不怀好意地对我笑了笑。
当《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旋律响起时，我愣在了原地。“唱啊，这首歌你肯定会的。
”此时此刻，我恨不得冲上去撕烂李沫的嘴，可我不能。我双手握着话筒，
指甲深深地陷入了皮肉里。“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屏幕上的一幕幕在我眼里变成了我的曾经。“丫头，去小店里给我买两瓶酒。
”一张十块的旧钞被扔到我脚下。“爸爸，我饿。”“饿？啊，那这给你吃。
”被他啃掉一半的鸡腿丢到了我面前。两瓶酒下肚后，
他醉醺醺地拎着我开始了他的“父爱”教育。
拳头、皮带、藤条、棍子.....但凡他触手可及的东西，都能用到我身上。
“你是不是嫌弃我，跟你妈一个德行。”“跑，我让你跑！”“老子养大的你，
打死你又怎么样？”“去找你妈？你去啊，她不要你了，她丢下你跑的。
”那时能撑着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是要去找妈妈。我以为妈妈是身不由己。
我以为妈妈是爱我的。我以为他死了，来到妈妈身边我就会有崭新的生活。
“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少。”我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唱完了整首歌。
李沫勾着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轻声道：“想打我吗？尽管来，不过这次可就不想上次那样咯。
”“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家了。”“回家？一起啊。
”我知道李沫为什么愿意放弃跟朋友的聚会跟我回家，因为......“610？陆阳光，
你是猪脑子吗？这分数你怎么好意思拿回家给我看！”妈妈的食指一下一下地戳着我的脑袋。
“对不起，妈妈。”“你别叫我妈妈，我没有这么蠢的女儿，
果然当年我离开你们爷俩是对的。
”“我就知道我不该把自己的时间和生命浪费在抚养你身上。”我望着妈妈，泪流满面。
“哭什么哭，你知不知道当初为了生你我放弃了读博跟你爸回了县里，
你出生后就没有一天能让我安生的，我一直不停问自己为了你我放弃自己的未来值得吗？
”“妈妈，你不是因为受不了爸爸喝酒、家暴才离开的吗？”“你爸以前不喝酒，
但是他只知道闷头在厂里干活，他能懂我什么？他能懂我到底失去了什么？”“陆阳光，
你现在的表现让我明白当初我的选择没有错。”妈妈手里拿着一根衣架，可是她力气太小了，
落在我身上让我完全感受不到痛。李沫坐在一旁，拿着手机笑得很开心。6.第二天，
我穿着长袖去了学校。“你不热吗？”林槐皱眉看着我。我拉了拉袖子，
把整个手都藏进了衣袖里：“还好。”林槐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随后一把拉起了我的袖管。
我手臂上那一道道新鲜出炉的红痕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挨打了？因为什么？
”“因为610。”林槐一时语塞，我重新将袖子拉好。“年级第一，能求你件事儿吗？
”我尽量把自己变得可爱一些。林槐一副自信的模样：“说吧。
”“你上次说要帮我辅导功课的话还算数吗？”“当然，你想要提高哪科？”“所有。
”“这么贪心？我看你除了数学和英语以外，其他成绩都还挺好的。”“我不是天才，
所以有些东西拼尽全力也只能得个还行就像数学，但好在高考看的是总分，
我能用别的地方来弥补。”林槐用手里的练习本敲了敲我的头：“行啊，
那叫声师父我就收你为徒。”我白了他一眼：“放学后每天一个半小时可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