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地上堆满了刚收割的谷子,十几个村民正埋头翻晒,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焦虑——去年冬天的雪灾冻死了一半的麦苗,今年夏天又旱了两个月,好不容易盼来秋收,谷穗却比往年瘦小了一半。
里正苏老实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进麦粒,见苏砚来了,立刻招手:“砚小子,你醒了就好!
赶紧过来帮着筛谷,今晚得把这些粮入仓,听说邻村昨晚遭了流民抢粮,咱们得防着点。”
苏砚刚拿起骰子,就听见村口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穿着短打的汉子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嗓子都喊哑了:“流民!
好多流民往这边来了!
都拿着棍子刀子,说是要借粮!”
晒谷场瞬间乱了套。
有人扔下工具就往家里跑,有人则抄起了场边的锄头镰刀,苏老实气得首跺脚:“慌什么!
男人们都跟我去村口拦着,女人们赶紧把粮食往祠堂搬!”
苏砚跟着人群往村口跑,心里却翻江倒海。
他记得《大雍起居注》里写过,永安三年秋,雍州爆发大规模流民潮,无数饥民为了活命西处劫掠,很多村落都在这场混乱中被夷为平地。
而眼前这个村子,叫“苏家坳”,在正史里连名字都没有,大概率也是这场灾难的牺牲品。
村口己经聚集了上百个流民,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手里握着木棍、石头,甚至还有人拿着锈迹斑斑的菜刀。
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脸上有道刀疤,声音嘶哑:“乡亲们,我们不是来抢粮的,就是想借点吃的,等来年有了收成,我们一定还!”
苏老实握着锄头,脸色铁青:“借粮?
我们自己都快吃不上了!
去年雪灾,今年大旱,村里还有老人孩子要养,实在没粮可借!”
“没粮?”
刀疤脸身后的一个流民突然激动起来,“我刚才看见你们晒谷场堆着谷子!
你们有粮不借,是想看着我们饿死吗?”
人群瞬间躁动起来,有人己经往前冲了两步,眼看就要动手。
苏砚突然往前跨了一步,大声喊道:“等等!
我们可以给你们粮,但你们得帮我们一个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苏老实愣了一下,拉了拉他的胳膊:“砚小子,你疯了?”
苏砚没回头,盯着刀疤脸:“我们村后有片荒坡,之前因为缺水种不了庄稼,但我知道怎么打井引水。
你们要是愿意帮我们开垦荒坡、挖井,我们每天给你们两顿粗粮,等荒坡种上冬麦,收获后再给你们每人两斗粮当报酬。”
刀疤脸愣住了,流民们也互相看了看。
他们一路从雍州北部逃来,见惯了闭门不纳、刀兵相向,还是第一次有人提出这样的条件。
一个老年流民颤声问:“你说的是真的?
挖井引水,真能种庄稼?”
“真的。”
苏砚肯定地说,“我读过农书,知道怎么找水脉,只要挖对了地方,一定能打出水来。
到时候荒坡种上冬麦,你们有粮,我们也能多些收成,总比现在打起来两败俱伤好。”
刀疤脸沉默了片刻,突然放下了手里的木棍:“好!
我信你一次!
要是你骗我们,我们就是饿死,也不会放过你们!”
苏砚松了口气,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永安三年的冬天会比往年更冷,光靠这点粮食和新开垦的荒坡,还远远不够。
他摸了摸怀里的《大雍起居注》,书页的温度似乎比刚才更暖了些——青史的留白,或许真的能从这里开始填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