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时代,铸就了各异的青春篇章。
然而属于我的那个青春年代,手机和电脑尚无踪影,生活显得格外简单纯粹。
那段己然远去的青春岁月,是一场交织着浪漫与血色的幻梦。
那种感觉夹杂着内心的激动、好奇、害羞与渴望,是一种既甜蜜又让人忐忑的心情。
牵挂之人没于人海,然而期待的那朵栀子花却己悄然盛开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
清晨,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光影,空气微凉,带着初秋的清新。
今天是高一新生报到的日子。
白朗穿着崭新的、洗得有些发白的明德中学校服,背着沉重的书包,独自走在路上。
他刻意挺首了平时有些佝偻的背脊,深吸一口气,望向远处宏伟的校门。
“明德中学…新的开始。”
这个念头像一颗微弱的火星,在他沉寂的心底闪烁。
昨晚母亲哭诉“学费多贵”、“家里多难”、“你可千万别惹事”的唠叨声还在耳边嗡嗡作响,但此刻,他用力将它们压下去。
他暗暗发誓:这里,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
我要做个不一样的人。
不再低头,不再害怕。
至少…要试着勇敢一点。
他捏了捏拳头,感受到一丝陌生的、名为“希望”的暖流。
他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燃,叼在嘴里深深吸了一口,小心地避开路上的水洼,生怕弄脏新校服。
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偶尔偷瞄周围同样穿着新校服、三五成群、谈笑风生的陌生同学,内心涌起一丝羡慕和局促。
前方路口,几个穿着同样校服但气质流里流气的男生(其中一人身材高大,眼神凶狠,正是刘坤,旁边跟着他的两个跟班)堵住了一个女生的去路。
女生身形单薄,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像一只误入狼群的小鹿。
她正是高一(3)班张灵珊。
刘坤嘴里叼着烟,故意朝张灵珊的方向吐了个烟圈,嗤笑道:“哟,这不是咱们年级的‘哑巴美人’吗?
一个人走多寂寞啊?
哥几个陪你?”
跟班哄笑起来。
一个跟班故意用肩膀狠狠撞了张灵珊一下。
她一个踉跄,怀里的几本书“哗啦”掉在地上,沾上了泥水。
刘坤走上前,一脚踩在掉落的书本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泥脚印。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张灵珊,眼神充满恶意:“书呆子?
走路不长眼?
弄脏老子鞋了,知道吗?”
张灵珊身体瞬间僵硬,头垂得更低,双手紧紧攥着书包带,指节发白。
她没有哭喊,没有反驳,只有一种死寂般的沉默和微微的颤抖。
刘坤似乎觉得还不够,他夺过旁边跟班手里刚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狞笑着:“赔不起鞋?
他手腕一翻,半瓶水劈头盖脸地浇在了张灵珊的头上和肩膀上!
液体顺着她的头发、脸颊、校服流淌下来,狼狈不堪。
这一幕发生时,白朗刚好走近,被堵在了围观人群的边缘(几个路过的学生停下脚步,但都远远看着,没人上前)。
他看得清清楚楚。
看到张灵珊被水浇头的瞬间,白朗的心脏像被重锤击中!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
那个女孩的无助和屈辱感同身受!
他几乎要冲口而出:“住手!”
然而,就在脚步要迈出的刹那,一个熟悉的声音像冰冷的锁链瞬间捆住了他的西肢和喉咙:“别惹事!
惹上这种流氓,我们拿什么赔?”
刘坤那凶狠的眼神,高大的身躯,以及他身边虎视眈眈的跟班,瞬间化作了白朗无法逾越的大山。
他仿佛看到了母亲得知此事后崩溃哭诉、指责他“不懂事”、“添麻烦”的脸。
白朗的拳头在身侧握紧又松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感到脸颊***辣的,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羞愧。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刘坤嚣张的笑声和张灵珊死寂的沉默中,他最终…低下了头。
像过去无数次一样,他选择了退缩。
他不敢看张灵珊,更不敢看刘坤,只想把自己缩进人群里,消失掉。
他感觉胃里一阵翻搅,喉咙发紧,手心全是冷汗。
那杯泼出去的奶茶,仿佛也浇灭了他出门时那点可怜的“重新开始”的火星。
白朗的目光与低着头、满脸水渍的张灵珊有过极其短暂、模糊的一瞥。
在那双被湿发黏住、看不清情绪的眼睛里,他似乎只看到一种了然的麻木。
这眼神像根刺,狠狠扎了他一下。
刘坤一伙人发泄完,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留下张灵珊独自站在一片狼藉中。
围观的人群也迅速散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白朗僵在原地,进退维谷。
张灵珊没有哭,也没有尖叫。
她像一尊被污染的石像,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用颤抖的手去捡拾地上沾满泥泞的书本,动作机械而麻木。
当她捡到白朗脚边的一本书时,白朗下意识地也弯下了腰,想帮忙捡起。
两人的手指几乎同时碰到那本脏污的书。
张灵珊的动作停顿了零点一秒,然后像触电般迅速抽回手,抱起己经捡起的书,头也不抬地从白朗身边快步走开,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没有说一个字。
白朗的手僵在半空中,指尖还残留着书本冰凉的泥水触感。
他看着张灵珊匆匆逃离的、微微发抖的单薄背影,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愧疚、自责和无力感的浪潮将他淹没。
他维持着弯腰的姿势,感觉自己比地上的泥泞还要不堪。
那句没能喊出的“住手”,成了哽在喉头、永远无法弥补的刺。
“重新开始?”
白朗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极点的弧度。
他知道,他和她之间,以这样一种屈辱和退缩的方式,“认识”了。
这个烙印,比任何言语都深刻。
白朗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校门,新校服在阳光下依旧崭新,但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己经沾满了看不见的污垢。
他知道刘坤是谁了,也记住了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
明德中学的大门敞开,迎接新生,但对白朗而言,里面等待他的,似乎并非希望,而是比初中时更沉重、更复杂的阴影,以及一个因他的懦弱而加深了伤口的女孩。
他所谓的“重新开始”,在第一天就被彻底粉碎,而这场粉碎,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