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他崭新的校服上，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和手上残留的泥水寒意。
张灵珊那空洞绝望的眼神和刘坤嚣张的笑脸在他脑中交替闪现，每一次都像鞭子抽打在他因羞愧而蜷缩的灵魂上。
他按照指示牌，低着头，混在喧闹兴奋的新生人流中，走向高一（3）班。
走廊里充斥着青春的喧嚣，谈笑声、打闹声、对新学校的惊叹声，这些都与他格格不入。
他只想快点找个角落坐下，把自己藏起来。
终于找到了挂着“高一（3）班”牌子的教室门。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江倒海的内心，伸手去推那扇象征着“新起点”的门。
也许是心神不宁，也许是动作太急——“砰！”
门被推开的同时，一个正要从里面出来的身影与他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
“哎呀！”
一声清脆的惊呼响起。
白朗只觉得一股淡淡的、洗发水的清雅香气扑鼻而来，紧接着是书本哗啦啦散落一地的声音。
他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慌忙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女生。
她穿着同样崭新的明德校服，但不知为何，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合身、干净，甚至带着点说不出的精致感。
她的皮肤白皙，五官明丽，尤其是一双眼睛，明亮有神，此刻正带着一丝惊愕看着他。
乌黑柔顺的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与张灵珊那种深陷泥潭的阴郁截然不同，她身上散发着一种阳光、自信，甚至有点……被保护得很好的气息。
“对、对不起！
非常对不起！”
白朗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足无措，连声道歉。
他下意识地就要蹲下去捡那些散落的书本——崭新的笔记本、几本包着漂亮书皮的课本、一支看起来就很贵的进口自动铅笔滚到了他的脚边。
“没关系。”
女生的声音清脆悦耳，虽然带着点无奈，但并没有太多责怪的意思。
她动作比白朗更快，利落地蹲下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的手指纤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白朗也赶紧蹲下帮忙，手忙脚乱地把几本书摞起来递给她，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触电般飞快地缩回。
“谢谢。”
女生接过书，站起身，目光快速扫过白朗紧张窘迫的脸，语气缓和了些，“下次开门小心点呀，同学。”
她甚至还对他微微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礼貌但疏离的微笑。
“是，是，一定小心！”
白朗连连点头，心跳如鼓，除了道歉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注意到她的书本都保护得很好，连笔记本的边角都毫无折痕，与张灵珊那沾满泥泞的书本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这个女生，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叫唐薇，新转学来的。”
女生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几个看热闹的同学听到。
“我…我叫白朗。”
白朗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白朗？
记住了。”
唐薇点点头，抱着整理好的书本，侧身从白朗身边走过，留下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走廊的尽头，似乎停顿了零点一秒，随即若无其事地朝着走廊另一端走去，马尾辫轻轻甩动，步伐轻快而自信。
白朗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回过神，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
他深吸一口气，刚想走进教室，却感觉一道冰冷刺骨、充满恶意和审视的目光钉在自己背上。
他猛地回头。
走廊尽头，刘坤正斜倚在墙边，眼神阴鸷地盯着他。
刘坤身边依旧是那两个跟班，三人脸上都挂着不怀好意的冷笑。
刘坤的目光，先是在唐薇消失的方向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如同打量猎物般的兴趣，甚至是一丝占有欲。
随即，那目光刀子般转向白朗，充满了轻蔑、嘲弄。
刘坤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危险的弧度，他用下巴朝白朗的方向点了点，对旁边的跟班低声说了句什么。
两个跟班立刻会意地狞笑起来，目光像毒蛇一样锁定了白朗。
白朗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手脚冰凉。
他认出了刘坤的眼神，那不仅仅是早上欺凌张灵珊时的嚣张，更混合了一种因唐薇而产生的、针对他白朗个人的强烈敌意和嫉妒！
他刚刚与唐薇那短暂的、尴尬的接触，显然被刘坤尽收眼底”。
白朗慌忙低下头，逃也似的冲进了教室，砰地关上门，后背紧紧抵在冰凉的门板上，大口喘着气。
教室里己经坐了不少同学，好奇的目光投射过来。
他感到一阵眩晕。
那个叫唐薇的阳光女孩带来的短暂晕眩，瞬间被刘坤那充满恶意的凝视彻底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惧和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知道，麻烦，才刚刚开始。
一天的课程，白朗听得浑浑噩噩。
老师的讲解、同学的自我介绍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
他眼角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教室门口，警惕着刘坤的身影。
张灵珊坐在教室最角落的位置，低着头，湿透的头发干了，但校服肩膀处残留着淡淡的水渍痕迹，像一块无法洗去的耻辱烙印。
她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过任何人。
唐薇则坐在靠窗的前排，听讲认真，偶尔和邻座女生低声交谈几句，笑容明媚，仿佛早晨的插曲和角落里沉重的阴影都与她无关。
这种强烈的对比，让白朗心中五味杂陈。
放学的***终于响了，对白朗而言却如同催命符。
他故意磨蹭着收拾书包，希望能等大部分同学，尤其是刘坤一伙先走。
然而，当他最后一个走出教室，拐进通往校门口那条相对僻静的小巷时，心还是猛地揪紧了。
巷口，三个身影挡住了去路。
刘坤抱着胳膊，嘴里那根烟终于点燃了，猩红的火点在昏黄的暮色中格外刺眼。
他歪着头，斜睨着白朗，脸上挂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
两个跟班一左一右，堵死了退路。
“哟，这不是咱们班的‘好学生’白朗吗？”
刘坤阴阳怪气地开口，吐出一口烟圈，“走这么慢，等谁呢？
等刚才撞上的那个……新来的‘小天鹅’？”
他刻意加重了“小天鹅”三个字，语气里充满了令人作呕的狎昵。
白朗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紧紧抓着书包带，指节发白，手心全是冷汗。
“我…我没等谁。”
他试图从旁边绕过去。
一个跟班立刻跨步挡住。
“坤哥问你话呢，聋了？”
刘坤慢悠悠地踱步上前，逼近白朗，烟味和一股汗臭味扑面而来。
他上下打量着白朗，眼神轻蔑得像在看一堆垃圾。
他嗤笑一声，声音陡然转冷，“怎么？
见了新来的漂亮妞儿，胆子就肥了？
还敢往人家身上撞？
手碰得挺快啊？”
白朗的脸瞬间煞白，他明白了，刘坤不仅看到了，还扭曲了事实，将一次意外碰撞视为他对唐薇的“觊觎”和“冒犯”。
这彻底点燃了刘坤的嫉妒和占有欲。
“我…我不是故意的！
只是不小心撞到了！”
白朗急切地辩解，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不小心？”
刘坤猛地一把揪住白朗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在冰冷的砖墙上！
白朗的后背撞得生疼，书包也掉在地上。
“***当老子瞎？
老子看上的东西，你也敢碰？
刘坤的拳头带着风声狠狠砸在白朗的腹部！
“呃！”
白朗痛得弓起身子，胃里翻江倒海，眼前发黑。
屈辱和剧痛瞬间淹没了他。
“给我打！
让这不开眼的怂包长长记性！”
刘坤松开手，退后一步，狞笑着下令。
两个跟班立刻围了上来，拳脚像雨点般落在白朗身上、背上、腿上。
白朗只能蜷缩在地上，用手臂护住头脸，承受着暴风骤雨般的殴打。
每一次击打都伴随着刘坤恶毒的咒骂和跟班的哄笑：“废物！”
“就你也配？”
“记住！
离唐薇远点！
再看她一眼，老子废了你眼睛！”
书包里的新课本散落出来，被肮脏的鞋底踩踏。
白朗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惨叫出声，泪水混合着尘土糊满了脸颊。
剧烈的疼痛和滔天的屈辱如同火焰灼烧着他的神经。
母亲哭诉的脸、张灵珊绝望空洞的眼神、唐薇礼貌疏离的微笑、刘坤狰狞的面孔……无数画面在他混乱的脑中疯狂闪回。
在某一刻，当一只脚狠狠踹在他护着头的手臂上，骨头传来剧痛时，那一首压抑在心底、被恐惧和内疚层层包裹的怒火，如同沉寂的火山，终于被这极致的屈辱和疼痛点燃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狂暴的、不顾一切的力量猛地在他身体里炸开！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从白朗喉咙里迸发出来！
他不再只是蜷缩防御，而是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离他最近的一个跟班的小腿狠狠撞去！
同时双手胡乱地、疯狂地抓挠撕打！
这突如其来的、毫无章法的反抗让施暴者都愣了一下。
那个被撞到小腿的跟班痛呼一声，踉跄着后退。
“妈的！
还敢还手？！”
刘坤勃然大怒，眼中凶光毕露，亲自上前，抬起穿着厚重皮鞋的脚，朝着白朗的头狠狠跺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刘坤，干什么呢？
又欺负人呢？”
一声清脆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巷口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