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坤的脚悬在半空,脸上的狞笑僵住了,两个跟班也停下了拳脚,惊疑不定地望向巷口。
白朗蜷缩在地上,透过护着头的手臂缝隙,艰难地望向声音来源。
巷口逆着昏黄的暮色,站着几个人影。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同样高大、甚至比刘坤还壮实一圈的少年。
他穿着明德的校服,但拉链随意敞开着,露出里面的黑色背心,寸头根根竖起,眼神锐利如鹰隮,嘴角叼着一根烟,神态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混不吝的痞气和沉稳。
他身后跟着三西个同样不好惹的少年,其中一人尤其引人注目——那人个子不高,但骨架粗壮,肌肉虬结,眼神像刀子一样冰冷,沉默地站在寸头少年侧后方半步的位置,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就是杨奎勇。
开口的正是那个寸头少年,(2班)赵雷。
刘坤看清来人,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像是吞了只苍蝇。
他悻悻地收回脚,站首身体,但眼神依旧凶狠地瞪着赵雷,充满了忌惮和不甘。
“赵雷?
关你屁事!
少他妈多管闲事!”
刘坤色厉内荏地吼道,试图维持自己的“威严”。
赵雷慢悠悠地踱步走进巷子,他身后的杨奎勇等人也无声地跟上,无形中形成一股压迫感。
赵雷走到离刘坤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上下打量了一下狼狈不堪的白朗,又瞥了一眼散落在地沾满尘土的书本,最后目光落回刘坤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闲事?”
赵雷嗤笑一声,吐掉嘴里的烟头,用脚碾灭,“老子就看不得有人光天化日在学校门口欺负老实人,尤其还是用这么下三滥的群殴。
怎么,刘坤,你爸在城南那几条街收保护费的威风,让你觉得在明德也能横着走了?”
刘坤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最恨别人拿他那个地痞爹说事,尤其是在赵雷面前!
赵雷的父亲赵天虎,是城北赫赫有名的“大佬”,势力比他那不成器的爹只强不弱。
两家地盘相邻,明争暗斗多年,互相忌惮。
“赵雷,你少他妈拿我爸说事!”
刘坤梗着脖子,声音却明显低了八度,“这小子不长眼,惹到老子了,教训教训他怎么了?
轮得到你出头?”
“惹到你了?”
赵雷冷笑,“我怎么看着是你带着两条狗在咬一个落单的?
刘坤,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欺负弱小找存在感?
跟你爹一个德性!”
他身后的杨奎勇等人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嗤笑。
“你!”
刘坤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攥得咯咯响,他身后的两个跟班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赵雷向前逼近一步,眼神陡然变得凌厉:“我什么我?
带着你的人,滚!
现在,立刻!
再让我看见你动他,”他指了指地上的白朗,又冷冷地扫过刘坤的脸,“或者动我赵雷罩的人,你试试看!”
“罩的人?”
刘坤一愣,难以置信地看向地上的白朗,又看看赵雷,眼神惊疑不定。
这小子什么时候攀上赵雷了?
赵雷没再理他,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滚!”
杨奎勇上前一步,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和微微绷紧的肌肉,让刘坤和他的跟班感到了实质性的威胁。
刘坤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胸膛剧烈起伏。
他知道今天这亏是吃定了。
赵雷人多,而且有杨奎勇这个出了名的狠人在,动手绝对讨不了好。
“行!
赵雷,你有种!
咱们走着瞧!”
刘坤咬牙切齿地撂下一句狠话,眼神怨毒地剜了地上的白朗一眼,又狠狠瞪了赵雷一下,才不甘心地一挥手,“我们走!”
带着两个蔫头耷脑的跟班,灰溜溜地挤开赵雷的人,快步离开了小巷。
巷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白朗粗重的喘息声。
赵雷这才转身,走到白朗身边,蹲下身:“喂,还能起来不?”
白朗忍着全身的剧痛,挣扎着想坐起来。
一只布满老茧、却异常有力的手伸到他面前。
是那个眼神冰冷的少年,杨奎勇。
白朗愣了一下,抓住那只手,杨奎勇稍一用力,就把他拉了起来。
白朗只觉得那只手像铁钳一样稳定。
“谢…谢谢你们。”
白朗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由衷的感激。
他看着赵雷和杨奎勇,眼神复杂。
眼前这个痞气十足却又仗义出手的赵雷,和这个沉默寡言却行动干脆的杨奎勇,与他之前接触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没事儿吧?
伤着骨头没?”
赵雷拍了拍白朗的肩膀,力道不小,疼得白朗咧了咧嘴。
“没…应该没伤到骨头,就是…疼。”
白朗龇牙咧嘴地说。
“死不了就行。”
赵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带着点江湖气,“那孙子刘坤现在高一(4)班,初中时就跟我一个学校,就他妈会欺负老实人。
我叫赵雷。
这是杨奎勇,我兄弟。”
杨奎勇只是对白朗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依旧沉默。
“我叫白朗,高一新生。”
白朗连忙自我介绍,看着散落一地、被踩得不成样子的新书,心疼又无奈。
赵雷也看到了那些书,眉头微皱:“妈的,真不是个东西。”
他转头对杨奎勇说:“奎勇,帮他把书捡捡,看还能用不。”
杨奎勇二话不说,动作麻利地开始收拾地上的书本和文具。
白朗看着杨奎勇沉默地帮自己捡书,又看看一脸无所谓的赵雷,一股暖流夹杂着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
今天如果不是他们,自己不知道会被打成什么样。
这份情,太大了!
“雷哥!”
白朗鼓起勇气,声音比刚才大了一些,眼神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认真,“今天…今天太谢谢你们了!
要不是你们…我…我请你们喝啤酒吧!
吃…吃路边摊!
算我一点心意!”
赵雷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看着眼前这个脸上还带着淤青和尘土,眼神却异常坚定的新生。
这小子看着怂,关键时刻倒有点意思,知道感恩。
“喝啤酒?”
赵雷笑了,笑容爽朗了些,“行啊!
正好哥几个也饿了。
不过……”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白朗,“你请?”
“我请!”
白朗用力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母亲给他的一周生活费——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我有钱!
够!”
他知道这钱可能不够,但此刻他只想表达这份感激,哪怕接下来几天啃馒头。
不多了吧?
带上咱这新认识的小兄弟,撸串儿去!
我知道校门口拐角老李头那摊儿不错!”
杨奎勇己经把白朗的书本勉强归拢好,塞回那个脏兮兮的书包,拎在手里,对赵雷点了点头。
赵雷一把揽过还有些踉跄的白朗的肩膀:“走!
白朗是吧?
今天哥请!
你那点钱留着买点红花油擦擦吧!
哈哈!”
笑声在昏暗的小巷里回荡,驱散了之前的暴戾和恐惧。
暮色西合,校门口不远处的老李头烧烤摊烟雾缭绕,人声嘈杂。
赵雷、杨奎勇、白朗,还有赵雷另外两个兄弟围坐在一张油腻的小方桌旁。
桌上摆满了烤串、毛豆花生,还有几瓶冒着冰珠的玻璃瓶装啤酒。
赵雷熟练地用筷子撬开瓶盖,给每人面前的一次性塑料杯倒满金黄色的液体,泡沫溢出杯沿。
“来!
白朗,压压惊!”
赵雷端起杯子,对着白朗,“今天算你倒霉,也他妈算你走运,碰上我们了!
以后在学校,那***刘坤再敢动你,报我赵雷的名字!
他要是不服,让他来找我!”
语气带着十足的底气和江湖义气。
白朗看着眼前晃动的啤酒泡沫,闻着烤串的焦香和啤酒的麦芽气息,听着赵雷豪爽的话语,感受着周围这几个人带来的、从未有过的“安全感”,眼眶有些发热。
他用力端起那杯对他来说有些陌生的啤酒,杯壁冰凉刺骨,却压不住他心头翻涌的热血。
“雷哥,勇哥,还有几位兄弟,”白朗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异常坚定,“我白朗不会说话,但今天这份情,我记心里了!
我…我敬你们!”
说完,他学着赵雷的样子,仰头狠狠灌了一大口冰凉的啤酒。
苦涩、***、带着气泡的液体冲入喉咙,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引得赵雷等人一阵哄笑。
“哈哈!
慢点慢点!
第一次喝吧?
够劲儿!”
赵雷大笑着拍他的背。
杨奎勇也难得地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意,端起自己的杯子,默默地喝了一大口。
在呛咳的泪眼朦胧中,在路边摊嘈杂的人声和烤串的烟火气里,在啤酒的苦涩与回甘交织的味道中,白朗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东西。
那不是母亲小心翼翼营造的压抑“安全”,而是一种带着江湖气的、粗糙却真实的力量感和归属感。
他狼狈不堪,浑身疼痛,书本被毁,但他似乎摸到了另一扇门的边缘——一扇通往“不再独自承受”的门。
他看着赵雷豪迈的笑容,看着杨奎勇沉默却如山岳般可靠的身影,心中那被刘坤踩灭的“重新开始”的火星,仿佛被这冰凉的啤酒和粗粝的兄弟情谊,重新点燃了,燃烧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带着血性与反抗的火焰。
夜风微凉,吹散了烧烤的烟雾,也吹动着少年们额前的碎发。
白朗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在明德中学的日子,将彻底不同了。